从小到大经常被叫错名字的尹谌哼笑一声,心想这种新奇的错法倒是头一回见。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唐柊跑到厕所不死心地跟脸上还没落尽的染料较量,苏文韫提着两只尼龙袋在门口等他:“祖宗你倒是快点啊,都过饭点了,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啊当然做。”唐柊用跟同桌借来的卸妆水狠狠擦脸,“我这不是为了咱们流动摊点的形象嘛,总不能再像中午那样把小朋友吓跑。”
“吓跑小朋友事小,引来地头蛇事大。”想起中午的大逃亡,苏文韫心有余悸,“你说要不要换个地方卖啊?实小门外都被他们包了,我们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抢生意,不是找打吗?”
抢的是开学这几天实验小学门口的文具生意,两只尼龙袋里面装满铅笔、橡皮、文具盒,还有各色包书皮。没人比他们俩熟手更清楚小学生报道需要准备点什么,老师的要求多且繁琐,文具都要求统一样式,他们把进价便宜的文具零售价翻几番,赚的就是新手家长没经验准备不充分的钱。
唐柊把沾了灰黑污渍的面纸扔掉,见镜子里的面孔总算没那么惊悚,松了口气:“怕什么,斗不过就跑,就算捅到学校里也是明摆着勤工俭学,校长说不定还会给我俩发奖状呢。”
苏文韫勉强被说服,哼哼唧唧地应了,趁唐柊还要折腾一会儿,把尼龙袋放在地上,蹲下清点里面的货物。
“不对啊……”越点越迷惑,苏文韫挠头,“十六开包书皮我留好了我们俩的份,怎么只剩这几张了?”
想到中午的献吻,唐柊还有点脸热。他掬一捧凉水浇在脸上:“包书皮啊?我拿去报恩了,就中午帮我忙那个新同学。”
“标签贴也给了?”
“不止,我还贴心地给写了名字,不想欠他的人情。”洗干净脸,唐柊甩了甩脑袋,“话说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尹椹,他妈妈是在吃桑椹的时候生他的吗?”
下午刚把这两个字写给他看的苏文韫哈哈笑:“人家叫尹谌,跟早晨的‘晨’同音……什么桑椹啊,我看你是饿了吧?”
“什么?”唐柊忽地反应过来,扭头惊道,“那个字不念右半边?”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尹谌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走的同时揉了下鼻子。
体质原因,他天生对气味敏感,连两座不同的城市都能通过味道区别开。比如首都的雨后空气清冽干冷,而n城仍旧潮湿黏糊,时而飘来路边小摊散发的热气,梅花糕、茴香豆、酒酿元宵……空气里流动着各种食物混杂的甜香。
租的房子离十五中不远,沿着路边低矮破落的商铺走一阵,经过一幢待拆的楼房,再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尹谌早上走得早,巷子两边的店门都没开,这会儿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昨晚见过的那家成衣店也亮起昏黄的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门口的老式缝纫机前踩踏板,时不时抬头朝外面张望,像在等谁回来。
夜鸟归巢时分,尹谌却不太想回那个新家。
他在楼洞的拐角处倚墙站了会儿,老楼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是以好几个人上下楼从身边经过,都没看见隐匿在黑暗中的他。
独自一人的安静,对于尹谌来说是安全感的来源之一。
短暂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到颠沛流离的少年时期,再到被当成一个物件争来抢去,不得不掩藏锋芒的当下。
直到周遭喧嚣渐起,楼上各家的窗户里飘来炒菜的刺啦声和浓浓的油烟味,尹谌才呼出一口气,拎起书包走出去。
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方显然吓得不轻,叼在嘴上的烟都掉在地上:“尹、尹哥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小时后,住在楼下的贺嘉勋以同学的身份登门拜访。
林玉姝客气地将他送到尹谌的房间:“待会儿我把茶点送来,小谌你好好招待客人。”
门关上,尹谌指房间里唯一能坐的床:“坐吧。”
贺嘉勋把手上拎着的一串葡萄放下:“我们这儿好久没来新邻居了,我妈让我转达一下欢迎和慰问。”
尹谌点了下头:“谢谢。”
坐下后,将这不大的房间四处打量一番,贺嘉勋道:“你们刚搬过来,还有不少东西没添置吧?”
尹谌说:“用不着,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贺嘉勋“啧”了一声表示不赞同:“睡觉的地方更应该布置得温馨舒服啊,看你这儿,窗帘都是破的。”
尹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床头的布窗帘下方果然撕开一个裂口,窗外的路灯光刚好从中透进来。他转身,随便抄起一本书竖在窗台上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