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老校长。一年级时,他教我们语文课。可是等我上了二年级,他却死了。我记得,有一次他给过我一粒糖。因为我考了一百分,我是全班唯一的一百分,他告诉我,那是外国糖,不容易买到。在他的送葬队伍快要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把那颗早就溶掉的糖拨开,糖汁流了我一手,我舔着手指,才算是把那颗糖吃掉了。纸钱落在我家门前的石板路上时,我躲进了屋子里,哭了起来。
我没忍住哭。那是因为老校长对我太好,在雅安的时候,除了奶奶,只有他对我好。一想起这些,我的鼻子就酸了起来,望着他的眼光也变得怔怔的。
“没人在家吗?”他的声音把我唤回现实。
“林果果不在家,她忘了带钥匙,风把门吹起来了。这是她家的客人,进不了家门了。”我依然没有说话,回答问题依然是多嘴的绿裙子,她叫什么来着,蓝图?
这真是个什么怪名字。
“你是谁?”男人俯下身问我。
“她在家。”我答非所问,“十分钟前我出门买鸡蛋的时候还在。”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敲门,好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开门。
“林果果一定是睡着了,她一睡着就要死猪一样,喊不醒的。要不,”蓝图眼睛转了转说,“你们从我家阳台上翻过去,这里是二楼,不怕的。”说完,她转身,像个将军一样地做了个上前的手势,引领着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家。
我站在门口等。
很快,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他伸出一只手,像拢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拢进屋子里。我挣脱开他的手,冲进卧室里。她躺在那里,面无血色,像是昏了过去。我听到那男人在外面跟蓝图说话:“没事了,你先回你家。”
大门关上了。
我紧张地看着躺在那里的她,觉得双脚无力站都站不稳,此时此刻,我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她有事,我该如何活下去。男人很快走进房间,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手上的伤,摸了摸她的额头,对我说:“我得送她去医院。”
“好。”我说。
“你是谁?”他第二次问我。
“马卓。”我答。
他努力要背起她来,我走过去,把她褪到脚踝的短丝袜穿好。可是他刚把她放到他的背上,她却忽然醒了,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我要喝水。”就又从他的背上倒到了床上去。
我奔到厨房里去给她倒水。几天下来,我已经会用那个叫做饮水机的东西,但因为热水没开,还是过了好半天我才搞定一杯温水,我再冲回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半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我听到她在跟他说:“阿南,这是我的女儿,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她居然还有心情问这样的问题。
那个叫阿南的男人认真地看了我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她说:“都漂亮。”然后,他接过我的水杯,专心地,慢慢地去喂她。
一口水喝下去,她好像一下子又恢复了体力,脸色好多了。
“我女儿。”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到唇边,“阿南,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我退了出去。
她肯告诉他真相,她居然肯。那么,这个阿南到底是谁呢?
忽然,我又想她说的荷包蛋。我想我应该给她做荷包蛋吃。我努力回忆奶奶做的步骤,应该很简单,只需要一点水,一点糖而已。我再次来到厨房,把厨房里的柜子打开,里面却忽然爬出一个黑色的大蜘蛛。我吓得不轻,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只是陌生的环境让我失去一些平时该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