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见她走进巷口,阿南将车调头,我们正准备离开,却见夏花又飞奔回来,直拍我们的车门让我们停车。
我拉开门,她迅速坐进,对阿南说:“麻烦快走!”
我从车子后窗看到巷口有几个人追着跑了出来。
阿南及时发动了车子,车子拐弯,后面的人才见不着了。夏花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是什么人。”
神经病。”夏花答,又盖上了自己背后的帽子,只露出嘴巴和鼻尖。
“没事吧?”
“跑掉了就没事。”她这次没有掏出烟,而是掏出了我给她的沙琪玛,找开脆薄的塑料纸,大口啃着那甜腻的米果,嘴角沾着一粒粒碎渣,我看到她剥着塑料纸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我很想伸出手去搂一搂她。这个和林果果看似一样,又那么不一样的女人,她们带着一样的 灾难气息而来,最终会走往同一个地方去吗?
夏花吃完了所有的沙琪玛,取了车上的面纸伏在地上清理残余的碎渣。我也伏下身帮她。这时,车子已经开到了市中心,阿南刹车,我们差点一起摔倒在地,阿南声音冷漠地对她说:“你在这里下吧。”
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快速地伸手拉车门。
“等一下。”阿南终于回过头,很严肃地告诉她,“答应帮你的事我一定会帮,但事情过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还有你弟弟。”
楞了一小下,夏花温柔地委曲求全地答道:“好的,马,哦不,张先生。”
说完,她迅速地跳下车,我来不及替她查去嘴角最后一颗糖渣。她的背影像一个细弱的橡皮屑,慢慢被风擦成丝,变成碎点,然后就消失了。深夜的天,像张狂的黑色洪水,不知把她卷到了何方。
我只是觉得心疼,不知道她有没有地方可去,又能去哪里。车子发动以后我忍不住打她电话,可是她又关机了。
阿南盘问我:“这么晚了还在给谁打电话?”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话?”他的明知故问让我忍无可忍,终于冲他喊了起来。
他还是不理我,只是发动了车子。我滔滔不绝地抱:“你可以不远万里的跑到四川去献爱心,为什么你对周围需要帮助的人却是这种态度?你可以驮着几大车的物资去接济灾民,为什么却把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丢在深夜的街头?”
“你懂什么,这完全是两回事!”
“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我故意问,不想让他好过。
“不觉得。”他故作镇定,但他的话很快露出了马脚,“她们不像,没有人能和你妈妈长得像。”
我等在那里答他:“可我压根没有提我妈妈。”
他败给我。接不上话,不过好象也不想接。也许是车内的气愤太压抑,他拧开车载收音机,此刻播放的是电台的夜话节目,女主持人深沉的念着一段歌词:
怀缅过去常陶醉
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
快乐永记取
悲苦心刻藏骨髓
在这个令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梦呓的声音里,他把车开得像飞机。
我靠在椅背上,闻到车厢后她留下的气味,奇怪的是,刚才还有些油腻的气愤此刻怎么竟然化作无形,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了?
这种香,是不是也叫“毒药”?我是否和她们一样,都格外眷恋这特殊的气息,胡思乱想中,我忽然觉得无比困倦,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小床上,快快地沉沉地睡去。
知道他被释放的消息,是在六月下旬。这时,高考已经结束,女生宿舍的四楼差不多已经搬空,校园青草正盛,终日回荡着忧伤的骊歌。
因为死者家属有后台且不依不饶,他的案子费了不少周折。这其中,阿南也帮了不少的忙。归根到底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再说不管不管,能管的最终还是都管了,消息是周末的时候他在饭桌上告诉我的。我盛汤的手停在半空中,微笑着对他说:“挺好。”
谢谢上天,这些天压在我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