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遍是人如蚁,不辨诺源何处寻

“你想杀我灭口吗?”她感受到他身上冻骨的寒意,讽刺的笑着。

又是一句反问,问得他无力。她认为刘一向是自己杀的,也认为自己会狠心杀掉她。她的问话甚至比背部的毒针,还要让他难受。

诺儿,你的话比毒药更毒,比撕裂的伤口更痛。

他始终笑着,唇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弧度,“诺儿,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呢?”好想知道你是如何评价我的。

对上了她那漫着水汽的漂亮眸子,他将修长的手指竖在了唇间,“不要说,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官兵们来了,他终是转了身,怕那群官兵不长眼要抓她回去,因而与官兵解释了一下她与摄政王庄冠翎的关系。他想不到,有一天,他需要靠另一个的身份,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皇上觊觎他的财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回好不容易给自己安上了一个乱党之名,自己是不会太好过的。

有饭有菜,唯独没有药。后背已经溃烂了,他只能趴在牢房的石床上,闻着自己身上一股将死之人的味道。

他想,牧端支撑不了多少天的。只要皇上将自己关押在此,皇上便能够让自己的属下投鼠忌器,一点一点的蚕食自己的产业。

皇上和乱破不一样,乱破想要打下江山,因而即使有风险仍旧想收服自己。皇上却要稳固江山,自己这种危险分子,只有死了才能让皇上安心。

冷静了些日子,牢狱里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醒来的时候,就在脑子里回想她曾经说过的话,逐字逐句的分析。

诺儿,你真傻,以为对我说些绝情的话,我就会恨你,你便不再是我的掣肘,我就会脱离皇上的钳制吗?若能让你安稳活着,财富、人力,皇上想要,我送给他也是没关系的。

其实,诺儿口头上不承认,还是在做着对我有益的事情吧。背部持续的疼痛似乎因这一个念头,麻痹了。他扬了扬唇角,我得更改对牧歌下的命令了。纵然嫉妒你为刘一向的死嚎啕大哭,却舍不得你为我的死露出难过的表情。

趁着没人注意,他吞服了裹在饭中的药丸,进入假死状态。虽然无法动弹,但他的意识还在,能够听得到声音,感受得到外部环境的变化。

牢房弥漫着一股腐肉的臭味,皇上看着后背溃烂的元寒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牧歌,将人好好葬了吧,若不是为了这个江山,我真舍不得杀他。”

不确认我的死,皇上你恐怕也无法说出这话来。他在心中冷笑着,毕竟皇上您足足派了十名御医,五名仵作过来检验我的“尸体”。

“牧歌必会将此事办妥!”她目不斜视的回答。

黑暗的棺材终于见到了一丝光芒,元寒岂在关宣的搀扶下,从棺材里出来了。换了一个新的尸体进入那棺材,方才放心的离开。

虽然后背的衣服已经撕开了,但烂肉仍旧粘连上了边角,换衣的时候,不免要把粘着的衣服碎片扯下来。元寒岂见牧歌犹豫到无法下手,冷声道:“用刀将腐肉割下来。”

“我来吧。”关宣看牧歌不忍的模样,还是觉得不该让女子来做这等血腥的事情。往他口中塞了一块毛巾,关宣动起来了刀子。

“你想不想见江诺薇?”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关宣特意提了她。

“没有必要见,我既救不了她的命,就没有见的必要。”一想到她,背后的伤口就不算什么了。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的玻璃?”关宣屏着气息,他敢打赌,元寒岂这辈子从来就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不但身上有毒,还浑身发臭。

他坚定的回答,“送死。”

“真的会死?”关宣的刀子歪了歪,很快又偏移回来。

“九死一生。”

“我懂了。”收了刀,关宣一边走向窗口处,一边难耐的说道:“真是太臭了,真亏你能忍这么久。”

“要是死太早,皇上不会相信。”元寒岂也是算着快到极限之时,才假死的。否则,哪能假死得足够逼真?

“我和牧歌不能常来,你要把牧端叫回来么?”关宣帮牧歌将水桶提进来,为元寒岂清理身子。

“不用说,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就成。”元寒岂笑了笑,“死了干脆,要是让他知道我接下来做的事情就多一个人心塞。”

“阁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一定成功,还让看到的人心寒,你也要做?”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眼的光头,他笑得眯眼的时候,显得十分的和善。

“木大师,事到如今,你不做是死,不成功也是死,你自个儿掂量吧。”元寒岂亦笑,即便落魄得像是蒙了尘的珠玉,即使光芒不再,也不妨碍他别于瓦石的珍贵。

话中的意思是,我只有成功了才能活命么?木宏摇着头慢慢走向他,“年轻人火气真重。那事情,取决于天意,我无法主宰结果。”

“你说你找不到属于她的命星,她便该是别的世界来的人!既然她能到我的世界,为什么我不能到她的世界?”元寒岂的眼里有着一种耀目的火热,不能在这边见到活着的她,我就追着她到别的世界!

“好,我今天开始取血。”木宏从自己背着的布兜里取出工具,神色轻松的拿着闪着寒光的刀子找位置。

牧歌抓住了木宏的手腕,“现在不行!阁主的身子还虚。”

木宏没说话,和元寒岂对视一眼。

元寒岂以命令的口气说道:“现在取。”

“阁主!”牧歌没有再拦着木宏,担忧的看着元寒岂。

“别叫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取血的日子还长呢。”木宏悠悠的动着刀子,拿着接血的器具,争取一滴不漏。

“以后还要?”牧歌看着取血的份量,心情晦暗得看不到一缕阳光。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急着过来取了。”木宏取够了血液,朝着牧歌动了动眉头,“你替他包扎吧。”

药材准备得本就足够充足,为元寒岂止血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牧歌娴熟的为他止了血。见他的唇失掉了色彩,拧紧的眉头没有松开。

关宣和牧歌轮流去照料元寒岂,看着他背部的伤口结痂,脱落。看着他的身体因取血,落下越来越多的疤痕。

“阁主……”牧歌咬着唇,给他喂补血的药材。

“你对诺儿做了什么?”平日里懒洋洋的眼神,因涉及江诺薇变得锐利起来。

牧歌的手抖了抖,被他寒凉的眼神惊惧,“我对她说您死了。”

“还有呢?”

她在他的眼神逼迫下,把事件过程娓娓道来。

“我真想拔了你的舌!”他盯着她惊惶而出的泪水,怒意满满的说道。

“牧歌没有不说的理由!你和她都在等死,她没有理由可以这么轻松的活着等死!每一次看到木大师从您身上取血,牧歌便觉得比自己的身体滚过刀山还要难过。”

元寒岂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牧歌,引开牧端,我想见诺儿。”

牧歌呆呆的看着他,“为什么宁愿见江诺薇,都不见牧端?”

“我单方面的见诺儿,至于牧端……看到你难受成这样,我们继续瞒着牧端吧。”元寒岂虚弱的撑起了身子,“虽然恼怒你告诉诺儿那些话,心里却也很高兴,我还是当不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好人……”

牧歌用力的摇着头,“阁主在牧歌心目中,是最好的!”

连日的取血,元寒岂的身体状况比起江诺薇来,也算不得多好。入了江诺薇的房间,还得关宣在旁边扶着才能勉强到她的床榻前坐下。

看着江诺薇安稳的睡颜,元寒岂伸出的手留在了半空中,终归是没有落下去。

“我在檀香内加了些助眠的药粉。”关宣提醒道。

失血过多的白皙手掌,轻轻的点着她的面部轮廓,“诺儿,我的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