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台阶之上的人挺拔如芝兰桂树,那般翩翩美男子,那般事业有成的年轻少帅不知会让多少名门闺秀绝代佳人投怀送抱,那个被他扫地出门的钟雪落,那个被他钉在耻辱架上的钟雪落,过得个月,他大概也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吧!
可是她却记得他的样子,他在老太太棍子下护住了她,可怜兮兮地被她关在寒气深重的夜色里,逮着她捉毛毛虫蠢样子,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钢笔字,微笑着拈她的耳朵刮她的鼻子,火车上亲吻她,要她生五个儿子五个女儿,背着她在花树的影子里慢慢走过,煮柚子皮为她泡手,从袖子里为她拿出热乎乎的烤白薯,在她手上写“送给你的东西我不会扔”
……
那所有的画面,那些曾经支撑着她在逆境中不断坚持的画面都长成了心口里的毒刺,倒插在跳动的鲜红血肉中纵横交错——直将那小小的一团血肉割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她泪水成串,眼睛似乎都要突出来了,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起,那个名字堵在喉咙无尽的酸涩中——这时那边的亲民演讲恰好结束,或许督军的讲话中对民众许了什么诺言,周围的人都鼓掌欢呼起来,场面一声热闹无比,她终究没再忍住,咬牙怒喊:
“霍展谦,霍展谦——”
旁边的霍展鲲立刻牢牢捂住她的嘴,挟着她趁乱退到人潮之外,无尽的欢呼声中,那两声怒喝如同寒光的刀片一般破开喧嚣,直直劈向人潮之外,霍展谦在众人的簇拥下本来已经转身往难民所里面走去,却猛然回头!
他锐利的眼睛在人潮中搜寻着,可是处处一样,处处都一样,而副官已经诚惶诚恐问他:
“谦少,有什么不对吗?”
他扫见旁边人惊讶的眼光,终于回转头来:
“没事。”
不知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错觉,雪落明明好好在不远的小城里养胎,习妈照顾着她,舅舅的人照顾着她,他们前几天还通过电话,为什么这一刻会有这样不详的错觉?
他想着等下一定还要再打一个电话,或者把下午的时间腾出来去看一看她,这样想着心里才稍稍踏实一些,便也振作了精神随众人一起踏进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大家的收藏留言啊,我的收藏留言上不去就没有榜上了,没有榜上就没有字数要求,那我又督促不了自己加油了!不要霸王我嘛!
天翻地覆(六)
那是一个阳光异常明亮的午后,浮动的金色光线历经了久日的阴霾跌进人们眼中,仿佛已经透出了几许春的影子,战火洗劫后的骏都城冰雪融动,因着这样的好天气也重回了几分往日熙攘。
霍展鲲一行人秘密回到临时落脚的隐蔽院落,如今的骏都于他们而言已是龙虎之地,多留一刻危险便多增一分,稍事休息后几个随行的护从已经忙着联系内线安排出城,只有那失魂落魄的女子寂寂斜靠于桌旁。
那恨意迸发的两声凄厉呼喊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之后她再也没说过一个字,也再不像往日那般哭闹,只是木呆呆站着坐着,眼睛定在虚空里,脸上血色尽失,便似惨白的瓷胎一般,只让人看得惊悸,觉得好像碰一碰她的精魂真的就会倏地消散,便是这勉强维持的形体也会碎成一地!
霍展鲲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他气过她,迁怒过她,想用她来交换母亲,甚至在知道母亲死讯那一刻冲动地想要杀了她来报复霍展谦,可是这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身边,预备要骂她几句,凶她几声,嘲讽她奚落她的,结果也一个字没说出来,只是低头凝望着,然后再靠近一些,将她冰冷的身子揽到怀中紧紧圈住,轻叹:
“哭出来,然后忘了吧。”
那般缱绻柔和的语气,连他自己都不习惯起来。
形如槁木的身体,绝望的心——这就是他要的吗,这般危险境地他仍旧一意孤行逼着她去看那场景,是为了发泄失去母亲的愤恨,或者终究还是藏了别的心思——让她亲眼看到,教她死心,一定要教她死心!
他的手不自禁用力,用力,似要将她揉碎,一直揉进他的身体里,融合了他的骨血生气,再生为人便与他息息相关,再不沾他人气息!
那大力的痛明明落在身上,她的眼眶却热起来,氤氲的水汽慢慢将他胸口打湿,再点点洇开,她呜咽了一声,然后再也管不住胸臆中爆出的碎响,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急促,终于连成一片再无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