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公子一夜未能睡好。
辗转反侧间,有个掩在帷幕后的纤细身影愈走愈近,咬唇期期艾艾道:“花公子,我娶你好不好?”
他没听清,稀里糊涂地走近她。
梦中人穿着雪白的衣裳,乌发柔散满肩,身量高挑又纤细,杨柳细腰盈盈一握。然那芙蓉面却如雾里看花不甚明晰,只瞧得见她水波潋滟的杏眸似满含希冀地瞧着自己……
他隐隐已知晓自己身坠幻梦。
只需张口,便能喊破这个离奇古怪的梦境。
那少女也不气馁,又轻笑问道:
“——无缺,那我嫁予你好不好?”
声音又娇又软,像根羽毛似地撩拨心尖。
鬼使神差的,他险些便要应出一个“好”字。
……到底未吐露出半分心事。
待真正醒转,环顾四周,清俊侧颜定定地注视那天光慢慢攀爬进窗柩,洒落一室光辉。沉默中,又因这迷离绮梦如朝露般消散而怅然若失。
脑海里有个声音道:“她已进了玉京城,现下寻了户人家借住,愁着怎么做事养活自己,却不肯听我的话……你预备何时去寻,如何接近?”
白衣公子面容浮现出一丝恼意,冷声道:“昨夜的梦,是你让我做的?”
“什么梦?”绝代意识懵了片刻:“你明知只要你们不愿,我是不会也无法强迫你们做任何事的呀。”铁心兰整天带着那条野狗,却将自己关小黑屋,花无缺也常不肯搭理,做原著到这份上,简直委屈死了。
花无缺薄唇抿成一条线:“……没什么。”
那声音嘟囔了句“自家崽也只能惯着”,又欢欣鼓舞道:“你快去寻她呀,她这样狼狈,你若能英雄救美,岂不是……嘻嘻,嘻嘻嘻。”实在傻里傻气。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何惧危险?”他低声自语,并不像是在同那抹意识交谈:“她本就不需要你我,何况如今的我……去了,不过自取其辱。”
绝代意识听得惴惴不安:“小鱼儿他……”
它没能继续,白衣公子已切断了联系。
花无缺沉痛合目,眼尾泛红。
良久,忍不住将一张压在书案最底下的宣纸翻拣了出来。那纸的边角已微微泛黄,上书“铁心兰”三个字,笔锋行云流水似早熟稔于心。
“——你当真……愿意么?”
他微微垂眸,薄唇微抿。只有攥紧的右拳上迸起的青筋,昭示了主人此刻不平的心境。
却说昨日心兰进了城,本意是在安稳的环境内向人群多打探些消息,了解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拿着好心人赠予的那点碎银转了一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仍是穷、乱、冷,没比外头好多少。
实在难以想象,这竟是座边境大城。
她不想跟那声音回去,还冷上几天不予理睬,自然要努力过好日子,免得被它看轻。奈何直到填饱肚子,又寻了户瞧着很老实的人家借住,花光了钱也没混出个名堂。世道不好,人生多艰。
于是把那抹意识又放了出来,旁敲侧击道:“你说这里分崩离析快要荒芜了,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苦巴巴道:“能说的我自不瞒你,只是你不要再随便不理我可行?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我真是命苦,果然上苍给开了两扇窗,就要把门封死!”
心兰听不懂它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正色道:“只要你不再反反覆覆非要逼我回去随便嫁人,咱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绝代意识感受到暴击:不,你是我家女主!
奈何它不能说,只得有气无力道:“你想问什么,我基本料到了:一,告诉你那条狗叫将军的缘由,我迫于规则没法说,只要晓得它太蠢了不堪大用就好。二,朱九真命定早夭,你降临此地前便被抹杀,但我做了些法子让旁人瞧你很像她,免得被世界排斥。三,你不想回去,我也逼不了你……咱们换个目标,只看你做不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