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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的,”对方这样说道,“虽然看着不像,其实可是很老练的哟。”

他走到那架光泽美丽的白钢琴前,从工具包里取出薄毯平铺在旁边的地上。打开顶盖后,依次拆下几块门板和击弦机,轻柔地放到薄毯上。

调音师不是第一次看见钢琴家。对方是业内颇有名气的才子,许多演出录像都广为流传。

钢琴家的台风极朴素,没有夸张的表情与花哨的落滚,指尖的轻重缓急机械版冷漠而准确,却有浓烈的情绪从中激荡而出。曾有听众在他的演奏现场潸然泪下。调音师看过录像,但或许因为隔了一层屏幕,感染力终究有所削弱。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调音师心目中,多少带了些亦真亦幻的光环。

眼前的钢琴家却毫无名人的样子,穿着居家的衣服,甚至有些瘦弱。

调音师擦净琴身内部的灰尘,又将止音带卡入琴弦的间隙中,而后左手握着夹住轴销的调音扳手,右手用力按下了第四十九键。

他凝神听着,将扳手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又按了按同一只琴键。这是乐史上最经典的一个音——a440。拥有绝对听力的杰出音乐家,在听见这个音时,就像回到了亲切的归属地。

钢琴家坐在一旁,看着调音师不断收紧琴弦,直到那个最熟悉的音高熨帖地进入耳中。

“您很厉害。做这个工作已经很久了吗?”

“三年了。”调音师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答道,“我靠它供自己读大学。”

“真是勤勉。”

“也是无奈之举。和家人闹翻了,一个人生活着。”调音师语气平和。

他们止住了话头。调音师一个接一个地矫准琴弦,他需要安静的工作环境,因此钢琴家不再出声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