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枫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点惊讶,脸上则是十分惊讶:“那让医生看过了吗?”
白雪峰当即一指身边的小副官:“我半夜让这个混蛋出去找大夫,谁知道这个小混蛋找了个老混蛋,给大帅开了一剂药,大帅喝了之后上吐下泻,热度更高了。”说完这话,他一脚把小副官踹了个趔趄:“滚!”随即又对着门口的小勤务兵一招手:“出去瞧瞧,贝尔纳医生怎么还没到?还有那个老混蛋,把他押起来,别让他跑了!敢给咱们大帅乱吃药,我看那老东西
是活腻歪了!”
林子枫见白雪峰忙得团团乱转,一张一贯和气的面孔,此刻也急赤白脸的不和气了,便问道:“我上去瞧瞧大帅,行不行?”
白雪峰匆匆答道:“那当然行。”然后他又对一名勤务兵怒道:“我要的冰呢?”
勤务兵吓得战战兢兢:“已经……送上楼了。”
白雪峰“唉”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上跑。林子枫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及至进了雷一鸣的卧室,他望着室内情形,又是一怔。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大床四面的床帐全部悬挂起来,露出了床上仰卧着的雷一鸣。一个套着白大褂的西装医生正站在床旁忙碌,另有一个看护妇模样的白衣女子站在床旁,从水盆里捞了白毛巾叠成方块,往雷一鸣的额头上放。水盆里叮叮当当的作响,正是水中加了冰块。
林子枫走到床边,就见雷一鸣周身赤裸,只穿了一条极宽松的短裤,裤管湿淋淋的,几乎向上卷进了裤腰。青白色的皮肤微微反射了阳光,他紧闭双眼,艰难的呼呼喘息,林子枫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的灼热温度。
白雪峰用湿棉球润了润他干裂的嘴唇,那医生也端着一只搪瓷杯转身走了过来。搪瓷杯中装的是稀释了的酒精,医生用纱布蘸了酒精,开始擦拭雷一鸣的身体。白雪峰见状,扔了棉球去帮忙,又回了头,轻声对林子枫说道:“就是不退烧。”
林子枫犹豫
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换了同情面孔:“要不要进医院?”
“我也不能做主啊,一会儿听德国医生的话吧,人家怎说,咱们怎办。”
林子枫叹了口气,绕到床头去看雷一鸣的脸。雷一鸣的脸也是青白色的,两边面颊则是青中透了红,皮肤显得很干很薄,一层纸似的绷在了颧骨上。两只大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的睫毛上粘着一点分泌物,额头上也有细小的皮屑,是个不干不净的病人。
把同情的面孔保持住了,林子枫很平静的看着他,平静极了,几乎有点心旷神怡。生平第一次瞧见雷一鸣这个德行,他觉得大床上的这具躯体很有意思,很值得一看。雷一鸣的左肩上有伤,已经缝了针,不知是伤得乱七八糟,还是缝得乱七八糟,总之那一处“艳若桃李”,溃烂得正盛。林子枫从来不摸刀枪不上战场,就是因为他看不得血肉和尸首。此刻看着雷一鸣的伤,他也觉得恐怖,恐怖到要让他一闭眼睛一扭头。可又因为这伤口是溃烂在了雷一鸣的肩上,所以那恐怖又另有了一种刺激性,让他既不想看,又忍不住看。
看了片刻之后,他走到床旁的水盆前,亲手捞出一条毛巾拧了拧,然后回去俯下身,给雷一鸣擦了擦眼睛——眼屎令他作呕,影响了他此时此刻的欣赏。
白雪峰见了,以为他也想帮忙,正要说话,然而房门一开,几名副官众
星捧月的拥着贝尔纳医生进了来。原来房内这位西装男子还是德国医生贝尔纳的中国弟子,师徒相见,当即用德语交谈了一番,然后贝尔纳走到床前,又对雷一鸣检查了一遍,末了转身对着白雪峰说了几句走腔变调的中国话。白雪峰连连点头,口中说了五六个“是”,然后扭头就要往外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这房内还有个林子枫,便回头唤道:“老林,你也出来吧!”
林子枫跟着他出了门:“医生怎么讲?”
白雪峰快步下楼,且走且答:“他说要用冷盐水给大帅灌肠。”然后他拍了拍林子枫的胳膊:“你自己找地方坐坐吧,我实在是顾不上你了。”
不等林子枫回答,他已经如风一般走了个无影无踪。林子枫见状,便走去了小客厅里坐下——横竖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留这儿等着,说起来还显得他忠肝义胆,听闻大帅病了,连家都不回了。
“胜男要是活着,现在一定急坏了。”他想起了妹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没表情:“胜男可没有照顾病人的本事,她自己还是个病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