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可没你这么夸老师的啊。”
穆景挑了挑眉,脸上仍是一片人畜无害的笑意。背着手摇了摇头,老成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目光意味不明地转向一旁的戈良。
“对了,我怎么忘了你还是燕影的老师——当老师就是好,还能有学生力挺,搞得我也想回母校当老师去了。”
有了这么个缓冲,戈良也迅速反应了过来。轻笑着打趣了一句,抬手搭在穆景的肩上:“好啦,穆影帝——现在要说的是获奖感言,可是你自己夸自己的环节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话想趁这个机会说出来?”
“当然有。不骗你,我从三十年前就开始计划我拿了影帝那天要说什么了。”
穆景摸了摸下巴,严肃地点了点头。还没等戈良开口,观众席上就又传来了一片哄笑声,正好把他的包袱给堵了回去。
接梗的时间一旦错过就不如不接,戈良半张着嘴梗在原地,也只好认命地撤下准备好的手卡。面上仍带着和气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胳膊,扯着副咖住持退到一边,将舞台彻底让了出来。
没有理会他的尴尬,穆景向前一步,站在了话筒前。
他的左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右手捏着麦克随意站定。垂了目光静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略略抬了头,目光就落向了一片漆黑的观众席。
光芒从他的头顶打下来,将他面部的轮廓用光影鲜明地勾勒出来,原本寻常的五官也在那一刻被光明和黑暗共同赋予了耀眼的立体和生动。
说不清这样简单的动作里究竟藏着什么奇妙的韵味,却又分明桀骜明亮得叫人胸腔发烫。举着灯牌的小姑娘们难以自制地尖叫起来,声浪同光影纠缠,铺开了一片璀璨的光芒海。
“在我身上,没有运气这两个字。”
穆景的声线通常都是明快清亮的,这一次却仿佛压低了不少,始终刻意忽略的磁性被话筒准确地捕捉,又通过音响无限放大,像是某种不容篡改的厚重宣言。叫台下的观众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低语的声音也淡去,只剩下一片奇异的宁静。
“我看过上千部电影,做过一屋子的笔记。我能背下我每一部剧里面的台词,能记住每一个机位,能把动作的刻度精准到秒。我会为了一个角色去寻找他最真实的状态,只要给我角色——只要能让我触摸得到他,我就会还给你一个完整的灵魂。”
“我没有好运气,从来没有,所以能拿到这个最佳男主,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当然也有可能拿了这个奖,回头转身喝口水就呛死了也说不定,但我现在站在这里,站在你们所有人的眼前——你们眼里有光,我的心里有梦。我希望你们,能永远爱我如少年。”
“然后你就真的被一口水呛死了,也真的变成了个少年……”
穆亭澈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转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遥控器,用力点了点屏幕上的那个潇洒转身的家伙:“耍个头的帅啊……你说你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个乌鸦,干嘛还非得张嘴呢?”
他就是穆景。至少在一天之前,他还是穆景,拿着小金人站在领奖台上,从容地应对着娱乐圈的明流暗涌。一发狠跳到了那个光芒四射的位置,给了始终执着作弄他的命运一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命运就用一口水把他呛死了。
还没来得及吐槽命运真小心眼,他就被勾魂的阴差一路引到了地府,见到了自己的功德簿。
这是穆景人生中最大的困惑——老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他这一辈子失的马加起来已经能啃秃一片草原,却偏偏越攒人品越倒霉。好容易走运了一次,还没来得及享受成果就来见了阎王。
这显然是很不符合逻辑学的。
怀揣着满腔的疑问,穆景在功德簿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和别人的反复对照了几次,才终于在自己名字和后面的数字中间发现了一条多出来的横杠。
这条横杠前粗后细,前实后虚,像是用毛笔随手画上去的。它跟在文字后面,显然没有什么明确的意义,但它放在数字的前面,就变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
负号。
盯着那本功德簿,阎王的脸色转眼就变成了黑里透绿。
……
然后他就被塞进了这个身体里。
根据送他过来的白无常提供的小道消息,这个负号是阎王的小儿子一边翻功德簿一边做作业不小心画上的。最近地府也参加了评先创优,不能在这个环节出这么大的岔子,所以小阎王在人间界历练的身体被强行剥夺,作为赔偿免费送给了他,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个存折,里面存的是他上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