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昀祈闻言面色微滞,问道:“那,教人去换回?”言间眸光已挪离光线暗处,似怕彼中会忽而冒出张色彩斑斓的脸一般。
吱呀一声,外间大门被推开。
“大哥?”郭俭手中晃着个食盒跨进门,见到兄长多少有些意外(自其人迁升回京,还是第一回踏足这铺子),转而看到荀渺,更是惊讶:“荀兄,你……怎也来了?”
“先莫多言,你快将这梅花膏送去李家换回白兰归真露,回来细说。”金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又将一玉色小瓶塞与之。
郭俭自去,室中忽而静下,气氛相较方才却为怪异。穆昀祈问了荀渺两句,或觉无趣,忽道要去后院看蛙。
金芙阻拦道:“天色早黑,蛙皆在池中,怎还能看清?且二郎一阵就回,官家但坐片刻,待吾去厨间稍作打理,一阵用些膳食,早些回宫。”此言在理,穆昀祈无从反驳,只得依从。
公主既去,堂中便余那君臣三人,一时无言,乃各自发怔。
静阒中,郭偕隐约闻得时有时无的呱呱声,似为蛙鸣。联想公主方才之言,自激起他几分好奇:诚如邵景珩当日所言,天色虽暖,然晏京到底未至蛙鸣遍地之时,纵然野外亦未必见得多少蛙影,怎他这闹市一隅的脂粉铺中,却能听蛙声一片?难不成,郭俭夫妇竟也喜好赌蛙,因是觅养此物于宅中?这一想,顿生欢喜:如此,于他倒算雪中送炭了!
主意打定,便起身上前,向着座上百无聊赖摆弄瓶罐之人揖下:“恕臣冒昧,方才闻陛下与公主言及看蛙,然此时节,京城周遭的蛙尚未长成,但此刻耳中阵阵,实又似蛙声,此不至……是臣听错了么?”
穆昀祈睥他一眼:“汝未听错,那是蛙声,不过,此蛙并非出自京中,而是由江南运来。”垂眸一动纤长的手指,将一小瓶推滚至柜台远角,“既提到此,朕倒想起,你前两日曾因这蛙与宋学士起争执?”
那老儿因此告状至御前,郭偕倒不意外,只是官家此刻提及,用意却令他拿捏不准。因是历了片刻斟酌,才谨慎将当日之事禀来。
穆昀祈听罢也似无奈,道:“既如此,你便快些将蛙陪与他,免得他日日絮叨与朕前,教朕头疼。”
郭偕自领旨,且如实:“臣原正打算教人去往江南觅蛙,然千里之遥,只恐半月内不及赶回,好在今日来此一趟,委实庆幸,待臣一阵向公主与二弟借讨几只,送与学士了事。”
“借讨?”穆昀祈推开面前的瓶罐,此回倒是正眼瞧了他: “孰说这蛙,是你郭家的?”,目光半透讥嘲,半是得意:“然你不知也不怪,实则这些蛙皆是朕的,不过寄养于此而已。”
“这……”郭偕着实意外,稍一踌躇,乃小心试问:“臣愚钝,陛下恕罪。然陛下知臣当下处境,临时觅蛙实在为难,遂,可否乞陛下将此处的蛙匀出一二十只与臣,令臣先行赔付宋学士,待之后吾家人觅得新蛙归,必如数奉还。”
穆昀祈闻此却似听了笑话般一嗤:“你倒是算计得好,却可知下一回江南,来回须多久?但你令人觅蛙回来,天色已暖,此地却还缺蛙么?且说来,此时这蛙,与一月后之蛙,岂能同价?”
他此言虽有留难之嫌,却又非全不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