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信誓旦旦,且此也着实是一策,老者便莫多言。
又饮了一盏茶。
穆昀祈起身:“朕须走了,顺道去看看新一期小报编纂得如何。”转身望回篱下,忽生羡色:“卿家中这几色菊花倒是鲜见,可否送朕两盆?”
老者竟为难:“陛下喜欢,臣自乐于奉上,只可否待上两日?因此花乃臣花费数载栽培,今岁首绽,已邀三五旧友明日聚饮赏花,爽约还似不妥。”
穆昀祈听音会意,眉梢一扬:“赏花?朕看是赌花罢?”
老者讪笑,倒也不否认:“老臣如今闲散时光尤多,总要寻些事来打发,遂偶沾此趣。”
可惜穆昀祈未尝与这兢兢业业与自己分忧的老臣多留情面:“然朕却听闻,当初卿坐镇中书,日理万机仍不忘忙中偷闲,午歇茶叙之隙,也要与同僚赌上一局,无论虫鸟棋牌,但只能分输赢皆可!更莫论,当年出知兴州,适夷狄来扰,兵临城下,卿点兵遣将,指挥若定,临战更是坐定城楼,与近随弈棋做赌,整整一日夜,夷狄不战而退,卿则赢钱三百贯,下城楼直呼畅快。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啊?”
那人老脸一红:“坊间流言,怎可轻信?”目透不忿:“整整一日夜,以子论注,怎会只有区区三百贯?”伸出一手比划:“此臣记得清清楚楚,乃是四百一十六贯八十文!”
穆昀祈笑:“这般说,是有其事了?”
老者摆摆手,语焉含糊:“圣人言,莫求小疵……”顿了顿,又理直:“且说臣此好,从不误事,因此当也不算瑕疵罢?”
穆昀祈煞有介事点头:“自不算!”眸光落定在篱下那盆醒目的绿菊上,又正色:“卿以为,吾等这一赌,胜算几何?”
老者比了两个手势:“六七成罢。吾等已算尽机关,尽所能运筹,余下,便看天意了。”
天擦黑,穆昀祈到了郭家门前。听闻他来,郭偕自亲出迎候。入内去时,穆昀祈未见荀渺,随口问来,却见彼者面露苦色。
原是当日贺大娘子听闻荀渺须借宿家中一段时日,又知其乃满腹经纶之文士,便陡升好感,一意将之安置在了郭偕所居的北院厢房之中。盛情难却,那二人虽各自难堪,却也只得领受,就这般相邻而居,日日谋面,大娘子犹嫌不够,常还备酒筵教二人同桌而食,这等煎熬,于郭偕自难忍受,因是急于践诺,区区半月与之牵线数女,可惜皆不合其意,好事未成,反惹记恨:以为他是有心敷衍,那人一时迂腐气升,已然多日闭门拒客!
言间,郭偕已引穆昀祈进到后院,果见那人屋门紧闭,内中倒是亮着灯。郭偕叩门数下不闻回音,半晌,忽闻窗牖一响,似有何物飞出,掉落地下。郭偕习以为常,走去捡起,穆昀祈才看清那是张教揉成一团的纸。
回到灯下展开,见上竟是一幅画:两只猴子,胖猴脑满肠肥,瘦猴骨瘦如柴,中间隔着一堆或歪或裂的瓜,瘦猴背着箩筐,垂头丧气,胖猴一手前指,口张目瞠,脑上浮着三字:瓜皆好!
见穆昀祈不解,郭偕讪然:“此意是说我自食其言,将些残花败柳强塞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