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声轻响,郭偕爬起便见狱吏已现身门内,手中照旧拎着大小三四个食盒,走近将彼些置于床头的小桌上,一笑露谄:“郭将军,您的餐食到了。”
郭偕起身谢过,狱吏嘱他尽快用膳,便自离去。
在桌前坐下,郭偕拿过最大的食盒掀开,见内中三层,放置了大小不下十个碗碟,心知是老母为他所备,心中难忍一酸:此回,又令二老悬心了。
再拉过那个略小的红漆食盒,此物精致,面上与旁侧皆以金漆绘以花鸟。郭偕揭开盒盖,见内中只两三碗碟,揭开中间那碗盖,一眼竟见个“安”字,是以各色果脯蜜饯插在糖饭上拼出,当下果蜜之味夹杂着米香四溢,令人垂涎。轻一吁叹,郭偕敛眉:嘉王,他着实不必这般……
目光继落到那个最小且木色暗沉的食盒上,端出其中唯一的汤盏,揭开但见汤色红赤,且冲鼻一股药味,虽郭偕不甚通药理,却也猜知此物必具怡神健体、祛湿除邪之效,对于久居阴湿处、心绪不宁者自对症。不消说,此是郭俭夫妇的一片心意。讪讪一笑,郭偕忽而觉得,郭俭平素若穿得素净些,不施粉黛,倒也未必那般不耐看……
最后一盒,郭偕伸手过去,才触到盒壁却一顿,嘴角弯出一抹玩味笑意,拉过案角的砚台奋笔疾书,不一阵,便写满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稍忖,又在那纸上勾划起来,半晌搁笔,轻吁一气,照单念来:“软羊焙腰子羹、葱泼兔、煎蛤蜊、莲花鸭签、糖肉馒头——”
不对!前日已送过煎花馒头,今日不会重复!略忖,提笔勾去“糖肉馒头”四字,在旁新写下“甘露饼”。这才志得意满,拉近食盒打开,端出一小碟,目光一闪,顿露喜色:莲花鸭签!第二碟,葱泼兔,再是腰子羹,煎蛤蜊,一样不差!只剩最后一碟,郭偕小心翼翼,心口甚有些突跳,伸手进去端出那盖碗,置于面前深吸一气,缓慢揭开——甘露饼!果不其然!倏是狂喜,想来那人若在侧,不知是何神色呢!可惜……
喜色渐隐,搛起一块兔肉塞进口,细嚼间,似见那形单影只之人趁着夕阳匆匆穿行在街市,好容易买齐几样吃食,在日落之前赶到此交到狱吏手中,对着紧闭的大门伫立片刻,揉揉发红的鼻尖转身,单薄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暮色中……
一匙腰子羹入口,或是胡椒多了些,郭偕似觉鼻尖教辣得热疼,低头揉了揉。
此间饮食,任是再多两人也吃不光,然为免拂了众人好意,郭偕只得自每碗中取食几筷。
一顿饭,即便精做拣选细嚼慢咽,也不过耗去两刻钟。想到长夜漫漫难以打发,郭偕便满心凄惶。在床沿呆坐片刻,忽闻外间门锁一响,当是狱吏来收取食盒了。郭偕起身——他忽而,想要副棋子。
门被推开。
“长夜难捱,郭兄若还无倦意,便与赵某小酌对弈一阵如何?”声落,见一人一手拎壶、一手执棋,带笑现身,竟是赵虞德。
郭偕一愣,笑而抚掌:“求之不得!”
狱吏急忙收了食盒离去,二人便将小桌挪出,对坐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