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质问的目光扫过自己,丁知白即回:“凉州本有守军五千人,而在胡贼来犯前两日,城中精兵受命前往偷袭羌胡在南口的军需要塞黑岩寨,此一役至关紧要,必要取胜!而彼时贼军猖獗,不时犯我边城,兴州、肃州、宣州等,皆受其害,只凉州守军骁勇,素有威名,因此少受滋扰,遂臣才纳下属之议,以凉州之兵北上攻取黑岩寨,却未料胡匪此隙来犯,以致事出。”
“这般说,丁相公亦不否认,失城一事,除却先父失职之因外,亦有兵马不足之由?”唐黛云追问。
丁知白正色:“彼时我得知凉州遭困,曾快马加鞭令人传令唐廷诲,无论如何要死守城池,援军至多两日后可抵,然他得令不行,实是罪责难逃!”
“那敢问丁相公,”女子咄咄相逼,“就此一失,依律法来断,先父当领何罪?是否必死无疑?”
“这……”丁知白略迟疑,“失城之罪虽大,然看在其是无心之失,本意也是为保全城中百姓,丁某事后虽会弹劾之,却也会据实陈明内情,以求从轻发落。”
此话显中女子下怀,接言:“我朝素有轻罪文臣之例,遂到底,先父多是落个罢官流放,既是罪惩相当,自也心安,又何必急于求死?”向上一拜:“陛下明鉴,先父虽非英豪,却也绝非无担当的懦夫,其人之死,当存蹊跷!”再谓丁知白:“相公见谅,奴家还有一事相询,当日在西北,向相公谏言、派出凉州守军攻取羌胡城寨的,乃是何人?”
面色轻变,丁知白沉吟片刻,终还如实:“是彼时的凉州通判,邵景珩。”
面色一凛,女子高声:“罪臣之女唐黛云,为父鸣冤,告殿前司都指挥使邵景珩杀人代罪、拥兵谋反!当初其人因计失算,调兵北上,只留区区数百人守城,才致凉州失守,而后他为自开脱,将罪责推于先父一身,且因先父对其在外的不臣之举早有耳闻,为绝后患,又逼令先父自尽;如今其人手握重兵,狼子野心凸显,不日将举兵谋反!”
一言既出,将殿中几人震得面面相觑。
“汝出此言,须有证据!”丁知白强作镇定。
女子胸有成竹:“奴家敢来,自不空手!我有一证,因带入不便,当下在外间黄门手中,陛下可命人前去查看。”
赵虞德领旨前往,片刻而归,面色凝重:“回陛下,那证物乃一人首级,臣细辨了,当是前时牵进归云谷藏兵案的羌胡咯泯部首领尔朱宽!”
众人又一震。穆昀祈讶色在脸:“此物何处得来?”
女子回:“是奴家在邵府后院的花圃中挖得。前些时日,奴家发现邵家后园的小屋内藏有一生人,询问下彼者自称是新来的花匠,然我看他全不通园艺,因是生疑。前日奴家经过后园,凑巧听闻其人正与邵景珩争执,似是邵景珩至今不肯践诺送他北归,这胡人因是恼起,扬言要自行闯关离京!邵景珩无奈答应三日后送其出城,然他才离去,便有两黑衣人潜入胡人所居的小屋,不多时拖着一具尸首出来,奴家见下惶张,转身逃离,后越想越不甘,遂壮胆在夜间遣回后院找寻,果循着血迹寻到了埋在花圃中的残骸,忖来此是指证邵景珩作恶的实证,遂将这头颅起出,今日凑隙逃出邵府,欲往开平府鸣冤,孰料半途遇人追杀,幸得郭将军搭救,我心知事大,遂求他带我入宫面圣,以将隐情直达天听!”
郭皆承认:“今日臣本是伴嘉王入宫,路遇这位娘子求救,道是遭人追杀,吾等初还不信,不料转瞬便有暗矢飞来,臣急令侍卫击退刺客,为防不测,且将嘉王原路劝返,因事急不敢耽搁,便擅作主张径直将这小娘子带来面圣。”
穆昀祈垂眸有所思。
片刻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