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忙不迭地抽出手,掌心黏湿一片。

想吐。

毯子盖住了李慈的头,小太监别过脸去。

皇城离暮钟山不远,听得见山上传下的层层晚钟,也看得见天际烧红。

李慈垂着手,在空阔无垠的大殿前阶慢慢地走。

嘴里有股涩味。

他叫他,吞下去。

一点一点的哭声湮灭,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向了另外一边。

李慈停下来,回头看向跟着自己的小太监。

你来,是因为那位叫我过去?

小太监点头。

不能等我沐浴更衣以后吗?

对方摇头。

是个哑巴小太监。

第2章

东宫之外另有一处别院,掩藏在碧绿的琉璃瓦与树荫之下。南国佛教盛行,晚钟过后,便偶有稀疏的木鱼声响起。

一位净脸的高瘦青年捏着手里的佛珠串,望着天边的残云默念经文。

院子里很静,木鱼在旁人的手里敲击,耳边除了脆响,便是风声。

等了许久,斜阳晚照,才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李慈来了。

下午跪太久,脚步虚浮,抬眼望见眼前的人,立即把头低下去,嘴里怯怯道:同空大师。

同空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个佛礼,面上是一如往常的不嗔不怒。年岁不大,垂眼时,眉梢却带着一种宁静的慈悲。

他不喊他的名字,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种慈悲像一根纤细的长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李慈的眉心。他少时在济灵寺学佛,同空算得上他半个师兄。他进宫后问过同空一些问题,得到的答案却是先渡人,而后渡己,未尝不可。

这样的慈悲令他恐惧。

愤怒掩藏在恐惧之下,而佛理与佛法,这世上最广大的慈悲的边界,也要他把愤怒扭曲。

所以他怕同空这张脸,既怕又恨。

与同空错身而过,把手搭在门框上,一片落叶被风卷到他的指尖上,拂落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木鱼声依旧,佛珠串却微不可闻地停顿了一刹。

李孚坐在堂屋正中闭目养神。

开门声惊扰了敲木鱼的人。

居然是一个小太监在敲。

不伦不类。

敲啊,别停。

等到李慈走近,他才睁开眼睛。两人照面,三分神似,三分形似,合在一起便是六七分同胞兄弟一样的长相。李慈的肤色太白,白得带上了媚气,李孚身上没有他那种暧昧的神色,便端庄尊贵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