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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谢重华徐徐松开紧握的双拳,视线越过魏婉儿落在犬笼中的小狗上,目光晦涩至极。

对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魏婉儿浑然未觉,她尚且陷在愕然之中。在这后宫,看在魏太后的面上,谁不让她三分。即便皇帝,但凡所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会应允,唯独谢重华这,她真没多少特殊待遇。旁人家儿媳畏婆婆如虎,怎么讨好恭顺都来不及,这对至尊婆媳却是例外,谁叫谢重华后台硬底气足,不仅娘家强势皇帝表哥也宠爱。所以她有被拒绝的心里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这么直接,连话都没机会出口。

“嫂嫂就会逗我。”醒过神来的魏婉儿压下不满,娇嗔地皱了皱鼻子,搬出她那无往不利的杀手锏,“前几日姑姑说想养一条小狗,可就是选不中合意的,婉儿瞧着这条小狗分外活泼可爱,姑姑定然会喜欢。”

谢重华从记忆里翻出一段尘封的记忆,确定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二十岁生辰前夕,远在西北的三哥送来一条乌斯藏獒犬,魏婉儿想要,因为是三哥所送,她没答应。不想魏婉儿志在必得,屡次三番要狗,最后在魏太后撑腰下,以耍赖的方式强要走了狗。

这事发生在宣德五年的春天,这会儿,谢氏正如日中天。

这个时间很好,真的很好。

谢重华微微一笑:“这畜生野性难驯,万一冲撞了母后她老人家,可如何是好。表妹你难道忘了,两年前,德妃养的京巴惊得母后病了一个月,虽然母后心善,未曾怪罪德妃,只德妃愧疚难安,自请在佛前为母后念了百日孝经。若日后再有个万一,本宫如何担当得起。本宫知道你小孩家家的喜欢新鲜,觉得这狗威风气派,只你陪侍母后左右,万事当以母后为先。”

绵里藏针一番话,说的魏婉儿俏脸泛红,又苦于无对策,心下又气又急。

“把三哥刚送来的奶酪给县主带上一份,”谢重华笑望着魏婉儿,开口逐客,她且没功夫陪魏婉儿磨牙,“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不留你了,有空再寻表妹来说话。玉兰替本宫送送表妹。”

话说到这份上,魏婉儿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不甘不愿福身告退,走时还一步一回头,巴巴看小獒犬。

谢重华也在看那条狗。

大抵是觉出谢重华目光不善,小獒犬不安地叫了两声,往角落里缩了又缩,看起来分外可怜。

谢重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狗笼。小獒犬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缩着角落里,龇牙咧嘴叫个不停:“汪汪汪。”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重华笑起来,很是愉悦,脚尖碰了碰狗笼,换来几声更惊惧的犬吠。

“这么小小一只,没想到叫起来声音这么大,挺精神的。”芝兰笑嘻嘻道。

是挺精神的,这么精神,看来狗还只是狗,谢重华拨了下指套,没了继续逗弄的兴致。

芝兰越看那狗越喜欢,就想起想抢狗的魏婉儿来,不大高兴了:“安乐县主也是的,扯着太后娘娘的旗帜要东西。”打量谁听不出来,魏婉儿哪是替魏太后要狗,分明是替自己要,故意搬出太后以势压人。

“娘娘不允,她连笑模样都装不出来,也忒不讲究了。”芝兰很有些看不上,果然是永寿宫养大的,永寿宫那位就不是个讲究人。

谢重华笑而不语,魏婉儿当然笑不出来,她没要到的可不是一条狗,是她魏婉儿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当年魏婉儿为了要狗,无所不用其极。那会儿她并未多想,只以为魏婉儿争强好胜,后见魏婉儿对那条獒犬呵护备至甚至同食同宿,把往日最喜爱的猫都抛在脑后,还想抢来的东西格外香。

成了鬼才从特意跑到正阳宫耀武扬威的魏婉儿口中得知,那条狗竟然是景宣帝。也不知景宣帝是造了多少孽,堂堂皇帝竟然附身到一条狗身上。而那魏婉儿不知怎么的一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费尽心机夺狗。联想自身奇遇,谢重华若有所思,莫不是魏婉儿也有如她这般的机缘。

那真是好大一份机缘。

由此机缘,魏婉儿一飞冲天,取代她入主正阳宫之日指日可待。而她这位前皇后,宫变失败,自尽于正阳宫。

谢重华眸色微凉,宫变失败,在她意料之中。当时她手里的筹码太少,她最大的倚仗谢氏灰飞烟灭。也是因为谢氏,她才会孤注一掷联合秦王发动宫变。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再可失去,何不最后疯狂一把,赢了一本万利,输了一死而已。纵是死,她也要从景宣帝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她的十分痛,总要他感受五分。

风水轮流转,机缘落她身。谢重华翘起嘴角,笑容缓缓绽开,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失败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