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轻轻地问:“人在哪儿?”
那士兵以为小根儿有救了,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指着不远处捆起来、准备拿去烧的草席,言辞激动道:“就在那儿!”
“小根儿今天中午还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搬去新的营帐,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弄错了。”
“傅大夫这么厉害!说了小根儿能好就一定能好,他肯定不会死的!”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喊叫,傅时雨神色木讷地转过头,眼里僵硬地看向黑暗深处。
那里有团捆得很小的草席。
太小了,小得像是一棵才开始长出枝丫的树苗,就这么轻轻一踩就断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傅时雨抬步往那草席走过去,身后那士兵还在喋喋不休地哭喊。
刚替小根儿诊治过的军医走上前,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里满是沧桑和无奈,轻轻叹息道:“傅大夫,人已经不行了。”
傅时雨听若未闻地跪在地上,伸手把捆着草席的麻绳一点一点解下来,然后把卷起来的草席徐徐拉开。
看到眼前白布包裹着的瘦弱身躯时,傅时雨眼底一热,忍不住轻轻抽了两声酸酸的鼻子。
抓着白布的手如同附了铅石,沉重得无法动弹,良久后,他才很慢……很慢地揭下来。
那张今早才跟自己笑着打招呼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眼底。
他合着眼,脸上没遮口罩了,傅时雨可以清晰看到这小兵的五官。
还没来得及长开,眉眼可以看出一丝青涩的稚嫩。
本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现在却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草席里。
傅时雨胸口如同被人用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仿佛快要无法呼吸,身体的本能促使他目光下移,看向那小兵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还活着。
傅时雨在心里把这三个字絮语了几遍,随后轻轻摸上了那小兵的脉搏。
“傅……傅大夫……”
那小兵不知何时有了点意识,虚虚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但瞳孔依旧涣散,显然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傅时雨听不太清他说的话,微微俯下身,耳朵凑近那小兵的嘴边。
“花……花花……”
傅时雨怔愣半晌,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重新直起腰,立马把那几朵花从袖里拿出来。
三朵不见了一朵,另外两朵花瓣少了几片,瞧着残败不堪。
傅时雨双手发颤,好几次都差点抖在地上,他咬住舌尖,让自己脑子稍稍清醒,这才艰难的把那两朵小花别在耳朵上。
他转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兵。
那小兵费劲睁着眼睛,如同在和拼命袭来的困意博弈,青白双唇哆嗦着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真…真好看…”他说。
“傅…傅大夫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