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眼望去,拉长的视线穿过人头攒动的百姓,穿过午时灼灼刺目的阳光,恍如隔世地定格在手握红缨长木仓,身披银甲,策马而来的人影身上。

太耀眼了。

如同是站在漫漫长夜的深渊里,此时从上空投射下来的一束不容忽视的闪灼白光。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楚晏认出这人身上还穿着那日雪地里的白衫,他站在原地,任由骑着马的傅时雨从跟前穿插而过,脸上似乎也触到了这人扬在风中的发梢。

长木仓在人群中挥舞过一道冒着寒光的弧度,挡在马前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避让,傅时雨那张艳丽的脸上此刻显得异常坚定,眼睛深处如附神光,亮得如同是散发着辉芒的明珠。

监斩官见有人闹事,忙不迭从案后走出来,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见旁边立着的狱卒呆愣着,他又气的叫骂:“反了反了!你们还不快把这刁民拿下!”

那些狱卒反应过来,瞬间四面八方地,以傅时雨为中心,包围了过来,看到那道在人海里舞着木仓的渺小身影如同是海浪里的扁舟,正在逐渐被卷起来的浪花淹没,楚晏却像个被隔绝在台下的看官,明明身临其境,却只能被固定在屁股底下的长凳上,只能无能为力的发泄着满腔绝望和愤怒。

痛苦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楚晏嘶吼着冲上前,想挡在被划破了盔甲,快要被刀光剑影覆没的人身上。

他盯着傅时雨从马背上摔下的身影,狠狠拽起他的衣襟,对着这张平静的脸破口骂道:“傅时雨!你他娘的疯了!”

“重兵把守,你还敢来劫法场!你这个蠢货!滚啊!”

“滚!不准动他!滚啊!我让你们滚啊啊啊!”

楚晏悲恸欲绝地扑上前,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落下的刀剑砍过自己,最后全部落在傅时雨的身上。

他脑子一片混乱,弄不懂为何这人事事克制,考虑退路,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冲动鲁莽,甚至做出这番不过脑子的决定,像是是义无反顾扑入火海的飞蛾,任由无情的火苗烧蚀翅膀,浓烟吞噬它的身体,带着一股抛弃所有的决绝。

傅时雨本就没了修为,哪能敌得过,或许他根本也从没想跟这些狱卒争斗,长木仓因为手腕无力,沉重地滑落在地,不知是谁踢到了膝盖窝,他笨拙狼狈地摔在了刑台上。

铁头盔滚落在地,如瀑的黑色长发如流水般滑出来,傅时雨的脸隐在发间,瘦得竟不过巴掌大。

楚晏双膝跪在地上,掌心一次一次地努力想捧起他的脸,嗓子被吼得生烟,“傅时雨,说话啊!为什么要来送死!”

“你这个疯子,你一定是为了报复我,对吗?”

傅时雨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瞳清晰地映着头顶的烈日和寒光,他如同是被所有人踩在脚底的蝼蚁,即将面临着无数血腥的酷刑。

“时雨哥哥!”楚东歌也在喊,她想爬过来,但身后的刽子手死死把楚东歌柔弱的身子压制在地,容不得她丝毫动弹。

底下百姓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议论纷纷,他们不知这人是谁,原本以为是劫法场的,但瞧这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又不太像。

随着众人的疑惑越来越浓时,远处蓦地传来一阵乱踏的马蹄声,正怒吼着的楚晏似察觉到什么,抬眼看到远处一队身着黑衣,蒙面的人马身姿轻盈地跃上了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