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雪来。
贾珝背着手在一条小径上独自走着,琥珀举着一把油布雪伞跟在身后。
“雪滑,三爷走慢点。”
贾珝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一边走,一边问道:“琥珀,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琥珀:“三爷是好人。”
贾珝停住了脚步,“怎么说?”
沉默了一会儿,琥珀说话了,“奴婢是家生子,十二岁便在老太太屋内了,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那一年,大小姐被慈宁宫的宦官给带走了,老太太哭了半宿。
后来南直隶传来消息,说是姑太太家的小公子被人下毒暗害了,老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大老爷整日里吃酒,二老爷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珍大爷只能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老太太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为了那件事,到处奔波,最后都累病了。
自从三爷升了官职之后,明显能够感觉到老太太轻松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不像以前,那都是强颜欢笑,不想大家担忧。”
贾珝被这话说得心里一动,望着琥珀,等待她说出下文。
琥珀抬眼看了一下贾珝,接着说道:“前两年家里日子是越过越差,虽说有老亲们帮助,但是好些东西咱家已经占不着边了。
就比方说去年老太太做寿,为了撑面子,招待各府诰命的酒席上的好些贡品都是珍大爷和琏二爷从内务府高价买来的。
搞得公账上差点入不敷出,若不是老太太拿出体己钱来,说不得月钱都要往后拖一拖。如今又不一样了,不说各处的孝敬,就是内务府也会按时按量送来节礼。以往因为忠顺王府的打压,大家在外经常受到忠顺王府下人的欺辱,就连赖总还被人给打了,搞得大家一出门都心惊胆战”
说到这里,她瞟了贾珝一眼,轻轻咬了下嘴唇又道:“以前老太太不怎么喜欢三爷,因为您太顽皮了,还有就是就是很自私,凡事都只想着自己。为了一点钱,更是连姑娘们也骗。”
贾珝笑道:“那现在呢?”
“哎!”
琥珀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琥珀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自从三爷从军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成熟了,更加沉稳。香菱那句话怎么说,对了,叫大将的风范!”
贾珝的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你也懂什么叫大将的风范?”
听了这话,琥珀得意洋洋道:“那是,我可是专门请教过林姑娘。”
停了一下,她又好奇问道:“三爷,你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家中有人敢背地里编排您!”
贾珝抬起了头,望着远方,像是对琥珀,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许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也不能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周全”
琥珀迷惘地望着贾珝,半晌,小声地提醒他,“三爷,姑娘们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吧!”
贾珝点点头,他本想在酒桌上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贾政,让他在工部挂个闲职,以后安心在家跟着清客们研读诗词歌赋算了,但王子腾的登门拜访又让他生生熄灭了这个念头。
王子腾有句话说的不错,满天下聪明有能力的人多了去,皇帝为何还要用他王子腾,还不是因为他王子腾有缺陷,能够被皇帝轻易掌握,用人用其长,更要用其短,处事滴水不漏之人,往往难以驾驭,一旦皇帝没了惩罚你的理由,那就会去找借口,如此一来就会产生猜忌,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迎来最勐烈的打击。
此刻贾珝心中颇不宁静,他慢慢踱步向西府走去,手中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只能以后慢慢考虑了。
忽然,风中隐隐飘送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贾珝转过身,顺着来声望去,只听一阵清脆娇笑声传来,湘云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哈哈哈,我就说是三哥哥哎幼!”
她只顾着大喊大叫,不妨脚下滑了,咕冬一跤跌倒。
忠武侯府,西跨院。
一股煤烟从铁皮烟囱中飘出,把大雪后的天空染得乌七八糟。
花厅中,炉火烧的正旺,桌椅齐备,酒具、炉具摆上,迎春和探春二人亲自煮酒。
铁叉铁丝蒙子等烤肉的用具都预备好了,肉类也极丰盛,獐肉、兔肉、鹿肉,还有新鲜的羊羔肉,都已经切好了,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盘里。黛玉和宝钗靠坐在窗边正说着话,惜春站在窗前,不时看着窗外,似是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