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毕竟有限,他说得再慢,还是说完了。
说完之后,就是一阵漫长又难熬的沉默。
“队长啊……”时七看着百叶窗外黑漆漆的夜晚,轻声道,“……我胃疼。”
然而室内除了心电仪发出微弱但有节奏的滴滴声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真的好疼好疼,”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你给我揉揉吧。”
赫尔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半晌,时七自嘲地笑了,嘟囔了一句“我真要疯了。”然后捏了捏手里毫无反应的手指,依恋地亲了亲带着青色血管的手背。
“又要过年啦,”他的语气欢快了起来,“马上你也要过生日了!”
“队长,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啊?”
窗外漆黑的夜空忽然被什么点亮了。
“……可乐谈了个女朋友,就是之前6队的小朱同志。他现在一颗心扑在了女朋友身上,已经顾不上吹我的彩虹屁了。”时七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跟你说他们俩有情况,你还不信。”
“秦姐丈夫的病已经快痊愈了,老江……老江好像……唔老江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但是前队友和前队友家属都比你争气……”时七遗憾地摇了摇头,手却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别人跨年都是跟对象恩恩爱爱,还是我惨,孤苦伶仃的小可怜一人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都快成望夫石了……”
赫尔的头发长了不少,此时衬得他安静的睡容更加柔和。时七伸手理了理他耳边的头发,吹了声口哨:“醒了之后咱们就去剪头发吧,短一点比较拉风。”
从窗口看,能瞧见外面现在灯火通明。
时七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眶,继续吊儿郎当地絮絮叨叨:“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水库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别以为扔一句让我开枪就完事了……”
五彩斑斓的烟花开始陆陆续续地在空中炸开,仔细听,似乎能听见小孩子开心的嬉闹与大人们的欢呼声。
时七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这会儿偌大的实验室随着外面的烟火忽明忽暗。
“祝你新年快乐。”安静了许久,他看着几欲盖住漫天繁星的璀璨烟花,继续低声对着空气说道,“也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爱人。”
心电仪依旧有节奏地想着,一声一声,不停不断,不轻不重。
一时间,四周又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不是时七不想说话,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能说的话,不能说的话;好话,坏话;好听的,难听的;夸人的,骂人的……所有的话他都说过了,然而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迟迟不肯从沉睡中醒来。
“我不清楚他的自主意识会不会完全恢复,但唯一能确定的方法就是你不断地去尝试再次唤醒他的意识。”杨芮是这么说的,“按理说,现在合成血清激发的异变已经彻底被逆转,他应该已经醒过来了,但不排除……”
她没把话说完。
“但不排除他的意识已经消亡了是吗?”时七记得当时自己无比冷静,“不能确定对吗?所以我只能一遍遍地试。”
“嗯,毕竟在注射试剂之前,他的行为就算看起来有规律,但实际还是随机的情绪投射。”杨芮点头,没有隐瞒,“他……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骗人……不是说真爱无敌吗?”时七深呼吸,接着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是我不够爱你还是你不够爱我?”
“不是说舍不得离开我吗?”
“梦里有什么这么好?好到都舍不得睁开眼看看我了?”
“我真的……”情绪铺天盖地,时七说不下去了,他烦躁地揉揉脸,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