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他们不远处,秦牧还在艰难又缓慢地挖土。

“小时候,阿娘和我说,”一片静谧中,胡云笙突然开口,“亲人去世的晚上,如果能够看到银河,那就不要伤心。因为银河会接走他们的灵魂,载着他们到达天界。那里没有离别、没有悲伤、不会饿肚子、不会有会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存在,那些人们在那里会幸福快乐的活着,等着亲人去和他们团聚。”

秦牧握着锄头的手顿了一下,“那真好,这些兄弟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混迹在部队和战场的十几年里,秦牧不怕死,但也最惜命,只有不畏死才能不惧刀剑,也只有惜命才能奋力一搏,冲出一线生机。毕竟人就一条命,死就死了,死后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是死后才能知道的事,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

如果知道,那无非就是自欺欺人,让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秦牧也知道银河的故事,以前阿笙曾经说过。在外公去世的那个晚上,天上刚好能看到银河,阿娘就说,银河会载着人们去往天界。

阿笙信了,现在的他也相信了。

秦家军战死的晚上,银河耀目,是一生难忘的景色,和今晚一样。

约莫一个时辰后,秦牧终于放下锄头,接过胡云笙抱着的盒子,慢慢放入洞中。

胡云笙蹲在秦牧对面,帮忙填土。

“一个半月前,阿和得勒部落首领阿和赞的四儿子堪坍率众偷袭雁巡城南部的村落,我带二十个兄弟巡逻正好经过那边,恶战一场,抓了堪坍。阿和赞为了儿子,亲自送来一份保证书,以可汗名义保证阿和得勒未来三年绝不再犯大雁领土。”

银河皎皎,倾泻下光芒落在小小的土包上。秦牧看着土包说起在他记忆里已经是十多年前旧事的过往。

“为证真心,阿和赞血滴保证书。滴血是阿和得勒部落里最崇高的祭祀礼仪,他能在保证书上滴血,这承诺比用他性命作保证还要真。那天晚上,整个雁北关都沸腾了。”秦牧苦笑出声,叹道,“那天真是开心啊,我向祖父请命,犒赏那天和我一起巡逻的士兵。边关军将都苦,军中拿不出赏赐,平日里大家都觉得能吃顿好饭就是奖赏,所以那天晚上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没想到就是这件事让人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一封信递交京城,举报我平日里总爱欺压百姓,骑马肆意践踏百姓的庄稼,每日大鱼大肉拉着一众将士不醉不归。说那日我酒后吐真言,说我说了这大雁天下全是秦家军打下来的,以后迟早有一天,大雁会改姓秦。”

胡云笙想起下山时那两个士兵偷聊的八卦,这就是那两人说的信,只是这信听上去并没有说服力,“一封胡编乱造的信就能让你们全部变成叛逆?”那这大雁的皇帝真不配当皇帝。

“一封信不会。秦家军历来驻守北边边关,防草原各部落来犯。你信吗?”秦牧话音里突然满是委屈,“一个号称大雁天下是秦家军打下来的秦家人,从来没去过大雁南方。听说南方人都喜住在水边,小桥流水风景都很温柔,可我没见过。”

山风吹过来,刮在脸上,像刀子,生疼。

胡云笙脱下外套,搭在秦牧身上,“不是你的错,这些人的死不是你的错,秦家军的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自责。”

给秦牧披好衣服后,胡云笙火速回到狼群中间,爬在狼身上。夏夜还是很冷的,可装大方送出去的外套绝对不能再要回来。

“我知道,我不是自责。”秦牧望着天上那道银河,父亲、祖父的面容已经记不清了,“我娘是秦家军的副将,我出生后就在军队里长大,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只剩下一身军装了。秦家军面朝大漠黄沙,出生入死,替大雁守着北边要塞。可大雁的皇帝不信任我们,半个月前,督军林辰锐带着圣旨和那封信到达雁北关,说是例行巡查。他带人在雁北关查了三天,什么也没查到,我爹以为这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