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元猗泽说得平淡,萧禅师却不是滋味,哑声道:因我事起,若不是我领你往山阴

元猗泽坐回榻上,自斟了一杯茶啜了口道:非也,因不在你处。当年高祖皇帝陵寝神道碑断裂,我自陈己过道‘千秋功罪,皆于吾身’。其时不过是聊表姿态,现在想来街巷之诽谤直在其中,我实该负熙宁朝十余年恣兵黩武之罪。

萧禅师越听越不对,忍痛坐起疑道:七郎,你说的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元猗泽指尖扣着茶台缓缓道:外祖父之下在世者以你辈分最长,且多年不涉朝堂。我有手谕一份,你归京后启之。

萧禅师急急要下榻,被元猗泽摆手拦住。萧禅师促声道:你不回京又要作甚?我萧禅师一个糊涂人,多少年不曾入洛京,都不认得几个人了

元猗泽颔首:你放心,不过是以备不测

不测?什么不测?太子受伤岑千秋治不好便回京找太医院。一个箭伤扎在背上,比入胸口好办多了。我一把年纪跌成一滩烂泥都活过来了,太子不比我福泽深厚?我是没做过父亲,不懂这叫不叫关心则乱。但我听了你说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向天请罪不成?萧禅师声调愈高,董原呢!他这时候跑哪儿去了?

元猗泽起身帮他推回去躺着,蹙眉道:你急什么?

我不过是去个地方祈祓。太子不知何时见好,我二人皆离京时久,总要防备一二。你纵对我心有怨怼,但大是大非前当有气度。元猗泽叹了一声,那日我下手狠了,也是你混账的缘故。

说罢元猗泽便转身欲走,萧禅师喊住他,面有为难道:那些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你,哎,这叫我怎么说

元猗泽乜了他一眼:你且好好养着,再断一次这辈子恐再接不上了。说着便翩然离去。

出了萧禅师处,董原急急来迎。

这几日莫说元猗泽,董原都消瘦了许多。但他想见皇帝此刻心境,便不敢流露太多焦躁情绪,只能按捺道:诸事皆备,即刻便能启程。

元猗泽仰头望着天际流云不免道:自以为权柄在握可抗天命却多陷无奈,十多年前我也是这样反复的心绪,以致为人蛊惑。可现在呢,却还是不免祈于鬼神。帝王登绝顶御宇内,倾尽人事之力方知天命难测之威。无怪乎自始皇起历代君王多求索长生之秘。

话至此处元猗泽忽然想起那晚议及始皇扶苏事时元頔说过的话:如果是元頔受诏,我不会轻易受死的。便是死,我也定会来见你一面。

元猗泽想,纵是天下相背,元頔怕是也会持一念不灭挡在自己身前。这份情几分孺慕几分爱欲他也辨不清,如今只盼着元頔醒来康健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