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间时分一场做戏,已将心力耗去不少。宫中用的安神香也是上好的,月上中天,袅袅地牵人心神。

萧朔靠着窗户,胸口起伏几次,脑海中盘踞的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皇上含着泪走下来,握着他的手,说着“云琅被蒙骗裹挟,为保自己前程,不得已为之”的样子。

为保前程……为保前程。

云琅为保前程,把自己保得满门抄斩、不容于世,把自己保得隐匿五年一身病伤。

倒是这位当年慷慨激昂“拼上个贤王的爵位不要、定然要替皇兄雪冤”的六皇子,一路坦途,凭替皇兄翻案的功劳成了太子,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成了九五之尊。

萧朔阖了眼,压下心底滔天恨意。

今日殿前做戏,心力耗得太多。他眼下才稍许放松,安神香便乘虚而入,神思一时凝沉一时混沌。

萧朔不自觉做了梦,侧了侧头,额间隐约渗出涔涔冷汗。

……是两人少时跑马,被戎狄探子逼得坠崖的梦。

在冰水里醒过来,他背着云琅,把人死死绑在背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云琅没力气说话了,同他约好,不舒服便扯他的袖子。

萧朔怕他握不动,把袍袖裹在云琅手上,边走边搜肠刮肚地同他说话。

平日里白看了那么多的书,真到了该讲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萧朔不想叫他费力,却又怕他睡过去,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起什么说什么。说了半日,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才忽然察觉云琅已很久没了动静。

云琅软软趴在他背上,凉得他彻骨生寒。

他发着抖,不敢回头看,又不敢把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