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舒告诉沈光明,当日她正与新结识的勇壮水手在船上亲热。辛家堡大火已经熄灭,那船正缓缓驶过郁澜江的江面。
经过辛家堡地界的时候,柳舒舒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清脆的兵器撞击声。
随后一个流星锤从岸上远远飞出,差点落在船上,激起极高的浪。
柳舒舒一见有热闹可瞧,立刻拢了衣衫,跃上岸去。岸边杂树甚多,她便躲在树丛中,正好瞧见那秃鹫灰溜溜转回,辛暮云跟众人说话。
“辛暮云确实说了前面的三件事,但是他还说了第四件事。”柳舒舒笑得神秘,“你当日若是见到暮云公子脸上的神情,你将永远不会相信,他是个善人。”
“第四件事是什么?”沈光明急问。
“他说,我父亲早已知道诸位的计划,我自然也知道诸位早在昨天白天已经抵达辛家堡,但一直隐藏在周围矮山上不露面。然后,然后这位暮云公子就咬了咬牙。”柳舒舒惟妙惟肖地学习着辛暮云的声音,低沉可怖,沉痛难抑,“他说,今日我会将诸位的面貌一一记在心里,此生永不会忘记。昨夜堡中大火,请问诸位是否看到?昨夜堡中妇孺啼哭,诸位是否听到?堡中有人有物,一一都在火中烧尽,诸位又知不知道?”
沈光明心里一凉,失声道:“他们都看到?!”
“当然看得到。”柳舒舒冷笑道,“不仅看到,还看得津津有味。你让辛暮云如何不恨?那些人,活活看着辛家堡数百条人命一夕之间化作乌有。这是不折不扣的谋杀。”
第30章 十年(2)
辛暮云一番话说出来,四围俱静。
柳舒舒跟沈光明描述当日情形:“太静了,我甚至听得到雨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沈光明只觉心潮起伏不停。他仿佛看到当日孤身一人站在无数目光里的辛暮云,亲人丧生,家族凋零,唯有他仍在支撑着。
那数以千计的人之中,真的没有一个人生起救助的慈悯之心么?沈光明知道,肯定不会。只是纵使当时产生过下山援助辛家堡的想法,但最终没有一个人行动。
他想起伶仃的辛暮云,又想起如今面目温和的他,仿佛认识了两个人。
见他一脸惆怅,柳舒舒笑着说:“你同情辛暮云呀?小傻瓜,暮云公子不用你同情。他能将辛家堡支撑十年之久,又在这十年间重振辛家堡名声,他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可他家人都没了。”沈光明说,“堡中只剩那么一些人,实在很令人难过。”
“我曾与你说过,辛家堡没有老仆。”柳舒舒凛声道,“辛家堡当日剩的那些人,他们的模样,我可一个个都记得。那时混进辛家堡,我却怎么也没找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沈光明,方大枣教你骗人,却没教你识人心?当夜辛家堡发生了什么事也全都在那场火里毁了,只有辛暮云才知底细。你以为那些有功有劳的老仆这样平白不见,真的和辛暮云无关?若是有关,他又因为什么而驱赶老仆,或是杀了他们?”
“姑姑,你别说了。”沈光明慌忙打断柳舒舒的话,“你让我想想。”
沉默片刻,柳舒舒叹气道:“沈光明,方大枣太爱你了。他无子无嗣,疼你怜你,却没有把他所有的本事都教会你。”
沈光明欲辩驳,但想了想,将话全都吞了下去。
“我出门玩儿了。”柳舒舒捏捏他耳朵,“我与你打个赌,少意盟这次送信到辛家堡,是收不到回信的。”
她话说完也不停留,攀着树三两下就翻过了围墙。沈光明只听墙外脚步声杂乱,应是引起了兵丁的注意。他不担心柳舒舒,信步往前走,思考着柳舒舒的话。
那位“辛大柱”冲丐帮的人下手,目的是挑起丐帮与少意盟的矛盾。为了立刻达到这个目的,他不会随意选人,一定挑有影响的人下手。这次死的两个乞丐都是普通的弟子,但他们跟着的人是七叔。
沈光明顿时明白了柳舒舒的推论。
凶手处心积虑向丐帮出手,本以为万无一失,但却出现了柳舒舒这个突发情况,凶手更在匆忙间留下了虎爪的伤痕。
少意盟不会不知道七叔对虎爪非常熟悉。一旦认出虎爪,也就会立刻将嫌疑锁定在辛家堡。
“辛大柱”看似是想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误打误撞暴露了出来。虎爪这个证据太过有力,辛家堡根本无从辩驳。少意盟送信询问情况是礼节,但辛家堡已经没有回信否认的必要了。
沈光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好不容易等到唐鸥回来,连忙跟他说了七叔和柳舒舒的话,顺手将桃递过去。
唐鸥与辛暮云相交多年,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却因为辛家堡的人从不会主动提起,而子蕴峰上客人不多,他没有详细知悉这个往事的机会。他吃着桃,认真听沈光明把这些事一一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