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双父亲同几位叔伯从牢狱里放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昔日繁华似锦的宁家一夕败落,但这——还不是最终结局。
流放途中,宁家老小离奇死亡,他们这才发现食物里竟然有毒,那帮狗官竟是要彻底的杀人灭口!
押送他们的官兵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把宁家人的尸体一一抛了进去,宁双恰巧没吃什么东西,却急中生智,屏住呼吸,躺在娘亲的尸体下跟着装死。
被活埋时她神志完全是清醒的,大把的泥土砸在她脸上,叫她渐渐不能呼吸,铺天盖地恐惧和绝望将她淹没,身上身下全是亲人的尸体,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触摸到死亡的气息……
陷入回忆的宁双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东篱见她凄惶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一声叹息,缓缓开口道:“也许是天意弄人,那七人得到你父亲交予的假秘方后,竟真的心想事成,官路平坦,一路扶摇而上,封侯拜相。后来他们各奔东西,离散在北陆南疆各国,你费劲心机,这些年四处奔波,一个个寻去,叫他们相继化成了一尊青铜像……”
东篱瞥了眼宁双腰间的竹筒,那里装的正是他在宁家老宅发现的鱼鳞酒,能够蛊惑人心智,让人产生无尽的幻觉,悄无声息中魂魄就随着酒香丝丝缕缕飘入竹筒。
那几个狗官到死的时候都是沉浸在幻境中,可谓真正的“含笑九泉”。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是宁家遗孤回来复仇了,当年那桩事淹没在他们辉煌的仕途生涯中,不值一提,早被抛诸脑后,更不会想到宁家还有人活着。
宁双这些年隐姓埋名,只叫人称她双姑娘,她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交,也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过久。
只有东篱,从天而降的东篱,是她枯槁似的生命中唯一的意外。
在她提灯奔出来看到他的第一眼,那个倚在树下喝得醉眼朦胧的偷酒贼就偷走了她的心。于是她只能用凶巴巴的话语来掩饰纷乱的心跳,以为如此就能不让任何人察觉。
笨拙又可笑,未经情事的一颗心懵懂如孩童,与酿酒娴熟的一双手截然相反。
夜风吹过宁双纤秀的身子,许久,她凄然一笑:“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是官家的人?原来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
后面的话到底不忍说出口,明明知道是饮鸠止渴,宁双却仍不愿醒来,东篱知她有所误会,更是知晓她的心思,赶紧开口解释:“我这么贪杯,又喜好四处游荡,谁敢让我入官门办差?我的身份不是早就告诉过双姑了吗?”
宁双一怔,东篱摇了摇酒杯,长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弹袖起身,一双清雅的眼眸直视宁双,笑的灿烂:“双姑,我从未骗过你。”
东篱把酒黄昏后,他没骗她,他当真是酒中仙,掌管天下所有美酒的东篱酒君。
“双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来历吗?其实我早已如实相告。”
他早就说过来川城是因为家中老大丢失了一物,差他出来寻,而那一物恰与宁双相关。
他那夜跃入她院中,不仅是为泥土下的春日晖的酒香,更是为了那一物的气息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