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没甚注意,一双眼睛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长街,入春了,大京城里又繁荣起来,摆摊儿的都出来了,穿着打补丁的薄袄子叫卖。马车也渐多,一个车围着几个丫鬟奴仆,兴许是哪个穷官儿的家眷正往庙里去上香。

一晃眼,看见人流里有个两个影子火急火燎的从街头往这边跑,前头那个穿着昏黄的缀袍,两个发带飞扬着:“岳风!这儿!”梁锦扯着嗓子朝下头喊。

桌上三人正疑惑,只听急促的脚步踏在楼梯上,三两下就行至跟前。

余岳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顾不得什么风雅,捏着袖口往脸上揩汗,两只手撑在膝上气喘吁吁,余岳阳赶紧递上一杯水:“岳风,可是父亲要拿我了?”

“不……不是……”余岳风摆着手,气儿还没喘匀:“梁锦……梁……”

梁锦听他这话,也跟着急起来:“我如何?”

几人踌蹴之际,余岳风又举杯喝了一口水:“稍安稍安,是梁锦的事。”抬眼看向梁锦,神色犹犹豫豫:“今日我父亲下朝,叫了我去,说了一事,事关于你。”

梁锦听后心神不宁,一屁股坐在余岳风身边,急切的看着他。

“你别急,此事并非坏事,但……也并非什么好事,横竖你父亲都不会打你就是了。”余岳风面露难色,索性一咬牙:“父亲说,今日朝堂之上,太师大人诚谏圣上,说他执事同平章事一责已四年,圣上已快及弱冠之年,应早日完婚,为大堰择一位贤良的皇后。”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今圣上同他们一般年纪,是到了该大婚的年纪。

余岳风接着道:“其实你们也都知道,这也是老生常谈了,满朝举荐的人物里,属太后的侄女魏国公家嫡长女最为合适,圣上却偏偏不喜欢这位魏大小姐,一直推脱至今。”

他咽了口唾沫:“今日朝野施压,圣上看实在推脱不过了,就同意了,说是过几日下昭,而后商定大婚……可圣上心里不痛快,就说太师大人嫡长孙同他一般大,也该论婚娶之事,就下令赐何太中大夫的庶四子何须问给你为妻。”

余岳风说完,三人皆是瞠目结舌,梁锦鼓着眼,两个珠子似要滚出来:“什么!什么什么?我没听错?何太中大夫何大人的庶四子!予我为妻!?”

“你没听错,你们都没听错……”余岳风又喝一口茶:“老太师当即在朝堂上跪下了,直说长孙为男子,何大人家庶四子也为男子,如何能做夫妻?”

“圣上却说,本朝律法,自太宗起,男子与男子亦可皆为夫妻,倒反问老太师,是否未熟读本朝律法?太师大人不敢再言,满朝文武,皆不敢再言。”

当朝律法,男子与男子亦可结为夫妻,这是当初太宗为了嘉奖同他一起在玉罗关起军的白将军,白将军与参军冯大人之情,也比男女之情,太宗皇帝登基后,问白将军要什么奖赏,白将军只说不要加封进爵,只愿与冯参军一生白首,念他有不世之功,太宗皇帝遂在颁布令法之时,在婚嫁这一条上,并未限制有男女之分。

闻言至此,梁锦已如在梦中,律法虽然允许,然而这世间,有几家是娶了男妻的,秦楼楚馆虽有男倌,大家寻欢作乐,也没有听说有人替男倌赎身的,更何况婚娶?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商贾人家也没有听说过。

“圣上还说,当以平常娶妻之礼迎娶何家四公子,日后梁家长孙,一如娶女子为妻一般,入仕科考皆不受限,梁太师亦再无话可说,再说就是违抗皇命了……”余岳风说了一车话,累得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