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宵跟在我身后。

我们回到办公室里。见到季宵, 胡主管自然又有一番问候。在他面前,季宵倒是没有此前那份忐忑, 而是平静地、得体地回答了胡主管的几个问题,又在胡主管说起“你们今天其实可以不来的”之后, 笑着说:“都醒来了,就上来看看, 总不能把活儿都压给主管你和老杜。”

胡主管“哈哈”笑了下,宽慰地拍一拍季宵肩膀。

我的看着他拍季宵肩膀那只手。

“行,”胡主管收回手, “你们好好干。倪雪早上打电话的时候还和我说呢,这一次,真的得重重地谢谢你们几个。”

季宵笑道:“倪雪就是太客气了。昨天晚上那种情况——”

他说到一半,一顿。

胡主管看着他,季宵深呼吸一下,说:“大家都没有出事,就是最好的。”

“对,”胡主管说,“我也想着,是不是下次开大会的时候提一句,这么多人住在宿舍楼里,还是得有点安保设施。像是昨晚那种事儿,哪怕拦不住那个疯子,起码能提前预警一下啊!”

季宵说:“嗯,这样最好。”

他们简短地聊了几句,胡主管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季宵打开电脑、文件,按部就班地工作。

在这过程中,他又始终分心,时不时地看我。

他这样的态度,又让我想到十年前。

我们读高三。我在上半学期的期末来临之前捡到季宵,知晓了他家中的种种状况。我一面想,季宵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一面又想,这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我给了他一个温暖的、不用担心第二天晨起有无饭吃的住处,作为回报,在我第一次吻季宵的时候,季宵没有推开我。

我慢慢了解他,也通过他,了解着我此前不曾知道的许多。

他那么看重高考。我起先不理解,但后面,我逐渐察觉:他把我当做将要溺水时拉住的绳子,但这跟绳子在季宵眼里岌岌可危、随时可能断掉。只有他自己,才能成为自己永远的依靠。

他想要有一个好的成绩,去一个好的大学,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面想:真是可爱的愿望。

一面满足他。

我在季宵身上,看到了勃发的生命力。他努力、刻苦——但是,也有因为成绩不理想而挫败的时候。

我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他把刚刚发下来的卷子叠起来,遮住分数,却还是看着上面鲜艳的红叉发呆。

我在旁边看他,心想,其实只要他开口,我就能让他不用这么辛苦。

但季宵不开口。

他只是默默地烦躁。烦躁之余,又一眼一眼地看我。

我矜持地答着练习册上的题目。

季宵悄悄朝我挪动。

我去拿尺子时,他离我还有一臂远。但等我把尺子放进文具袋,他离我只剩一个手掌的距离。

我考虑一下,还是转头看他。

季宵眨一眨眼睛,郑重地问:“这个题,你可以再给我讲一下吗?”

我面无表情,心头却放起烟火。

好可爱啊。

那个时候,我想。

好怀念啊。

当下,我想。

此刻坐在办公桌前,又一眼一眼瞄我的季宵,与十年前的少年重合。

但又有不同。十年前,他来到我身边时,是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我倒是不在意这点,但是后来他要转来我选择的那个学校,按照校规,就理成了清爽的寸头。这样的发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一种考验。

但季宵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好看。

后面大半年时间,他的头发长长一些,但总会及时剪短,拢共也没有长过耳朵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