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他这驰骋疆场,见惯血腥的人听了,都觉得后脖梗子发凉。再看那些尖尖的绣鞋,就不由心中惴惴,总要想到鞋子里裹的那双足,是不是已经扭曲变了形貌。
许碧脚被他握着,半天也不见动作,也不见他放手,不由得有点莫名其妙地用另一只脚踢了踢他:“怎么了?”
沈云殊抬头看了看许碧,只见她一脸疑惑,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就是没点害羞的意思。
这年头,女子的双足乃是比脸还要隐密的所在。白日里穿着鞋袜自不必说,便是夜间也还有一双睡鞋裹着,除在自己夫君面前,轻易不得露出来。似这般被人褪了鞋袜握在手中,便是西北边关那些最大方的女孩儿家,也要有些羞涩的。
沈云殊想起在宣城外那马车上,自己才握握许碧的脚,知晴就张牙舞爪往上扑的模样;再看看许碧脸上单纯的疑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年纪太小了,才十四的女孩儿家,家里又不曾好生教导,懂得什么……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怜惜,连忙自己就把刚才那点儿绮思狠狠地压了下去,握着许碧的脚轻轻活动一下:“疼么?”别的是不能做了,那稍微多摸一会儿好了,虽说年纪小,到底是他的妻子,这也不算失礼。
“不走路就不疼。”许碧不是特别担心。年轻人恢复得快,她以后再小心一些,不要反复伤到,应该是会没事的。
沈云殊叹了口气,替她拉上袜子:“这几日就不用去夫人处请安了。”
沈家规矩不算大,许碧又是个刚进门不久的新妇,身上还带着“福气”,这些日子沈夫人也没拘着她,每日不过是去正院问个安,说几句话就可以拿“照顾沈云殊”为借口回来了。不过知雨已经提醒过一次,说这样不大合规矩,有些太闲散了。
许碧实在是厌烦那些“规矩”。在原身的记忆里,许夫人就曾经说过,她当初嫁进许家,早晨要去伺候许老太太起床洗漱,白日里就陪着许老太太说话做针线,虽有丫鬟,一日三餐也要给婆母摆碗布菜,直到许老太太叫她坐下来一起用饭,她才能坐下。
这种日子没人愿意过。所以许夫人虽然是在标榜自己“孝顺”,却也能听出她的一点欣慰——许老太太过世之后,她的日子是过得舒服多了。
这样的日子,许碧想想都有点儿发毛。眼下脚这一扭伤,倒是个现成的理由了,顿时有点欣然。沈云殊看她脸上立刻露了点笑容,不由得自己也一笑,拿出个小瓶子来给她:“涂上。”
许碧有点奇怪:“已经贴了膏药了……”这怎么涂?涂到膏药外头?
沈云殊嗤地一声就笑了:“涂脸上的。王氏秘制易容膏。”
哦,原来是演戏用的化妆品!
第32章 态
这“王氏秘制易容膏”不得不说是挺神奇的。许碧薄薄涂了一层, 再端了沈夫人给的玻璃镜子照一照,就发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 非常符合“受惊过度”的模样。
“果然好用。”许碧感叹了一声。
今日刚刚遭遇行刺, 她只要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就可以了。但到了明日后日呢?她总不能一直在屋里发抖吧?那不是受惊过度,是吓出神经病了。可是她只要一走出去,这脸色却是骗不了人的。现在涂上这个易容水, 她再提起这事儿便露一点儿害怕的模样, 那就没有破绽了。
“王御医家当真是做郎中的?”许碧不得不怀疑一下。他家该不会是做化妆师的吧?如此一来,不知他能不能连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都化出来呢?假如那样的话可就方便多了。
“那是街上的花子用的法子……”沈云殊对她的异想天开哭笑不得,“多是弄得十分肮脏, 人不细看也就过去了。若要多看两眼, 立时便能看出破绽的。你这话,可不能让王御医听见。”
他看许碧还拿着那面镜子左右端详自己,便道:“你喜欢这镜子?”
许碧想起这镜子是沈夫人送的,他大概会不太高兴, 连忙放下了:“只是觉得这个照起来清楚些,用着方便。”沈云殊没说过沈夫人对他有什么不好, 但她始终记得他说过的那句“常人常情”。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头的意思细品却颇有些沉重。
算算时间, 沈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沈云殊也才一两岁的样子。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又哪有不想要母亲的?若是沈夫人有心好好对他, 未必不能养成亲母子一般。可眼下却只得一句“常人常情”, 再加上这次的亲事, 许碧想一想, 就觉得沈云殊也挺可怜的。既然他们是一伙的,那她自然要以他的好恶为好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