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阮说过,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却是琴瑟和鸣,意趣相投。许碧想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要夫妻相得,而不仅仅是夫妻相敬。
其实许碧觉得,她和沈云殊是“相得”的,也正是因为这份儿“相得”,她才不能“贤惠”,不能过那种有妻有妾的日子。即使是在这个时代,丈夫也许能分,但爱人,绝不能分。
知雨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可姑娘既然是舍不得大少爷——”若是她,喜欢的东西才要紧紧抓住呢,为什么越是喜欢,反而越要放手呢?
许碧一时不知道怎么向知雨解释。男女平等的话就不用说了,知雨不可能理解,就如同她也不能说奴婢只是一项工作。
事实上,许碧自己都觉得,这也不仅仅是用一句男女平等就能概括的。或者说,她要的,是跟所爱的人平等。我愿付出全部,所以我也要求你的全部。
“……不是做生意论斤称两。”许碧头一次发现,尽管她上辈子就是靠文字吃饭的,可对于有些问题,语言永远是贫乏的,“不是说我有正妻之位,就可以再少要一点,哪怕将夫君分一点给妾室也无妨。不是这样。若是相互爱慕,即使他是一品大员,我是穷家小户之女,也只能以一心换一心。时人或会觉得,能予我正妻之位就足够了,可——这是不够的。”
她费力想了半天,最后举了一个非常煞风景的例子:“就如同杀人偿命——高官显贵之家的子弟,杀了一个街头乞丐,官府判他抵命之时,可否能说因对方地位低微,他只消拿出半条命来抵给对方即可吗?心与命一样,都是不可分割的,若是能论轻论重,那便不叫爱慕,只叫权衡。”
知雨听得半懂不懂,半天才讷讷地道:“可是,若是勋贵人家杀了个乞丐,最多就是以钱赎买……”谁会真为了个乞丐去叫那些高官显贵抵命啊?
许碧哑然失笑:“,你说的也是。所以,大约还是我贪心了,恐怕最终,你就只能跟我去西北了。”
“可奴婢看大少爷也喜欢您——”知雨还是忍不住要劝一句,“您就不能……”就不能和软着点吗?先把表姑娘的事儿搪塞过去,日后等生下了儿子,沈夫人也就没理由再往这院子里塞人了不是吗?
“想要塞人,永远都是有理由的。”许碧淡淡一笑。生了儿子就不塞人了吗?这年头儿女人来个月事,还要想着该安排个人去伺候丈夫呢。更不用说若是怀了孕,这十月怀胎,可不更得给丈夫安排女人了?
“我不想这样憋屈地过日子,时时还要担心。”许碧长长吐了口气,“我更不想满心欢喜地发现自己有孕,却被人说得安排人伺候夫君。孩子该是两个人感情的结晶,不是筹码,也不是任务——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她有点颓然地叹了口气。何止是跟知雨说不清楚呢,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盘绕在心中的复杂情感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许碧喃喃念了一句,有些失神地低声道,“我最不想的是——抱着一腔爱慕,最后却被渐渐磨光。说不定我会因为嫉妒而生出怨恨,甚至变得面目全非……若是这样,我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还能保有这份美好。”
她自嘲地一笑:“我这个人哪,说到底,还是不行吧……”明明有很多事她都是可以宽容,可以忍耐,可以徐徐图之的,偏偏在沈云殊身上……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投入这么多了,以至于不能再等待了吗?
知雨不是特别能理解自家姑娘说的这些话。她当然听说过好多正室夫人对妾侍姨娘其实都有嫉妒之心,都会暗中整治,可这种事谁会说出来啊,大家嘴上都是要宽容大度的。偏自家姑娘,居然那么明晃晃地就说自己嫉妒,这样,这样大少爷怎么会高兴?若是被大将军和沈夫人听见,那就更要麻烦了。
“我不想骗他……”许碧深深叹了口气,“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如今该说不该说的反正都说了,就等大少爷的答复吧。只要他说了不行,我也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知雨既无奈,又觉得没来由地心酸,看许碧低头又缝那件中衣,忽然有些生气:“您都说要走了,还缝这衣裳做什么!”
“这不是以前没给他做过吗?”许碧倒是很平和,“说起来,我自从穿——自从死过一回,又骤然远嫁冲喜,确实是有些失了平常心,有些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做。趁着这会儿做一做,也免得日后离开了,想起来再留下遗憾。”
知雨终于忍不住抹了抹眼角:“还不知道表姑娘答应了这事没有……”若是答应了,姑娘怕是连这件衣裳都来不及做完就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