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单掌立在胸前,宣了一声“无量寿佛”,道:“此为驱邪显圣之香,为道家专用。以柏木为君,加以九节菖蒲与辰砂,焚之去恶驱邪,益增祥瑞。”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殿内审视,口中道:“此香乃贫道的师祖手制,当初,贫道在外游历,曾有一家人得先祖托梦,言有恶鬼附于子孙身上,占其供奉。这家人遍请僧尼诵经做法,但因子孙众多,始终寻不出这恶鬼。”
如今白云观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一众夫人太太们都听住了,唯有许碧似笑非笑地道:“道长不会去这家人家里燃了一回香,然后就找出了那恶鬼吧?”
青鹤循声望去,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紧,表面却仍是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道:“说来也是极少见之事。此恶鬼并非随意附身,而是这一家里有子孙寿数已到,本人魂魄离体,恰被这恶鬼撞见,便附了这无魂之体。故而体内亦只有一魂,而并非寻常鬼上身之双魂,因此即使诵经请神,亦是难以分辨。”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许碧嗤笑,“但是道长的香却是驱邪的,即使只有一魂,因这是恶鬼之魂,所以闻到这香气便会被从人身中驱出,如此就知道究竟谁是恶鬼附身了?”
如今已经没人会用这种含讥带刺的口气与青鹤说话了。青鹤也不由得心里不快起来,淡淡道:“这位少夫人说得不错。若有游魂野鬼凭与人身,必有不相合之处,此香燃起,此魂必定癫狂不安,如发谵症。”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看见了许碧裙边悬的那个露出半边的香囊,心里冷笑:现在有什么话就尽情地说吧,一会儿怕就没机会说了。
“那我等今日来为皇后娘娘祈福,道长拿出这驱邪香来却是何用意呢?”许碧却没有一点儿要发癫狂的模样,仍旧似笑非笑地道,“道长是疑心我等当中有恶鬼呢?还是觉得给皇后娘娘祈福的法事需要驱鬼?”
青鹤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却不想许碧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好在他早有准备,连忙道:“各位夫人中岂会有什么恶鬼。不过是因为此香不仅驱邪且能显圣,用在为皇后娘娘祈福的法事中,但凡能多求得一丝福祉,也是贫道的一点心意了。”
许碧啪啪地拍了两下手,笑道:“青鹤道长果然一片虔心。方才吓我一跳,还以为道长拿出这香来,把我们都薰倒了,然后就说我们中了邪,叫我们花银子请道长去家里驱邪呢。”
青鹤被她说得满脸胀红,怫然道:“少夫人这是何意,我——”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惊呼:“姑娘!”众人转头一瞧,跪坐在蒲团上的许珠已经像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坐不安稳,还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不但如此,就连她旁边的梅若婳也是表情古怪两眼发直,身子也开始晃了起来。
青鹤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发飘,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隐隐约约之间只听有人在耳边道:“此事若成,你便是天下僧道之首,白云观亦可凌驾神乐观之上,道录司的位置自然也非你莫属了。”
青鹤不由自主地呵呵笑起来。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金銮殿之外,前方有官员捧着绣满星月图案的法衣,上头还有朝廷颁下的圣旨,正等待着他走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承恩侯夫人眼看着青鹤双眼放空,手舞足蹈,不由得脸色大变。这完全不对!发癫的人不应该是许氏吗?怎么反是青鹤自己发起疯来了?
许夫人也急了,抱着许珠一个劲地唤:“珠儿,珠儿你醒醒!”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方才那青鹤可说了,这是个什么驱邪香,闻了香气发癫的就是恶鬼附身啊!若要这么说,难道许珠是恶鬼附身?这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梅太太也愣了。梅若婳虽然没有许珠那么癫狂得明显,可是也能看得出来不对劲了。梅太太爱女心切,不假思索地便道:“一定是这香有问题!”
“梅太太说得对!”许碧一拍手边的几案,“报官!定是这道人欲借做法事的机会毒害我们,好给自家揽生意呢!”
“不——”承恩侯夫人只说出一个字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拦着?可这明显是有问题。不拦?那若是官府审出什么……
“怎么?”许碧斜瞥承恩侯夫人,“夫人看起来还要袒护这道人不成?夫人可别忘了,这是给皇后娘娘做的法事。我等在座之人有什么事倒不要紧,若是因这道人居心不良,致使祈福不成反为祸祟,这却如何是好?”
承恩侯夫人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说。没等她想出该怎么办,许碧已经一摆手:“把这道人捆起来,立刻送官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