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内监走了好一会儿,知雨才狠狠地呸了一声:“这个,这个该死的阉人!”拿了那么大一个荷包,却是一点都不肯相让,怎么不让银子噎死呢!
许碧脸色阴沉:“果然是要一网打尽了……”袁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逼着她进宫呢。元哥儿才多大,倘若没有亲娘在身边,她如何能放心让沈夫人带着进宫?
“那,那怎么办?”知雨也没了主意,“若不然,到那天咱们就是硬不让哥儿去,难道宫里还能下来抢人不成?”
抢人倒未必,但倘若这样拒绝,只怕就要引起太后的疑心了。许碧沉吟了一下,断然道:“元哥儿不能进宫,还是我去!”
朱内监这几天之内往沈家去了两趟,皇帝自然立刻就得了消息:“母后这是——到底是姓袁啊。”别看袁氏父子倒了之后她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对袁胜兰都冷淡了,可到了这时候,还是不忘要把沈家的人也圈进来啊。
送上消息的自然是平安,此时躬身垂手,并不多说话。皇帝略略出了一会儿神,问道:“西北那边如何了?”
平安的腰又躬下去一点,轻咳了一声,用一种十分奇妙的语气道:“战况不佳啊。奴婢听说,沈大人大约是数年未在西北统兵,此次手下所率兵将也不甚服管,以至于涵翠关不但未曾夺回,听说还有关卡失守。如今,如今有那军令状在,沈大人压力极大,已经准备率军出关,要冒险从后背袭击北狄,这——实在是……奴婢不大懂这些领兵打仗的事儿,可也听说那关外是北狄人的天下,这出了关,只怕对我军不利呢……”
皇帝面无表情地听了,忽然拿起手边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怒声道:“才不过离开西北几年而已,怎么兵将就不服管了?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去,命人速传朕的旨意,军令状之事从缓,沈云殊多年镇守西北,功勋卓著、经验丰富,如今临危受命,自当多给他些时间。再有,从京卫之中,拨三千人增援边关!”
砸掉茶杯的声音在安静的延和殿里听起来格外清楚,震得殿外伺候的宫人内侍们都不由得心头一跳,至于皇帝后头那些话,虽然越说越压低了声音,但正因为延和殿这些日子都静得落针可闻,所以仍旧是有人听见了。
大约傍晚的时候,消息就送到了宁寿宫。
“京卫三千人已经离京了?”太后刚刚看完敬亲王的功课,脸上犹带着点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殿内一角站着的人垂着头,有些看不清面目,“是秘密离京的,只说是去西山受训,不过仔细查了查名单,大都是沈云殊到京卫之后用的人。”若不是因为有这名单,还真不能确定这些人突然离开,究竟是真的训练,还是悄悄去了边关。
“三千人……”太后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也不算多。若真心要帮姓沈的,何不就把京卫都遣了去。”
殿角的人恭声道:“京卫若都离京,京中必然慌乱。这三千人说是调防受训,不大起眼,可都是京卫之中的精锐。何况有皇上密旨,他们必定听从沈云殊,边关若得这三千人,沈云殊便是如虎添翼,必能守住边关的。”
“都这些日子了……”袁太后不满地皱了皱眉,“这般做好了的陷阱,都未能结果了姓沈的?”
殿角那人到现在才稍稍抬起头来,若是此刻换了是梅若明甚至许瑾在此,说不定都会认出来,此人正是那日灯节上,跟在卢节身边的人。虽然他此刻身上穿着内侍的衣裳,脸上原本的胡须也剃了干净,但在外奔走被风吹日晒变成了微黑色的皮肤,却不是宫里那些面白的内监可比。
“沈云殊毕竟是一员良将。”此人答话恭恭敬敬的,却也并不胆怯,“何况西北是他沈家父子经营十数年之地,并不是三两年就能夺过来的。如今西北军中服膺沈氏父子者仍是极多,能逼他立下军令状,已然是尽力了。不过娘娘放心,有这一纸军令状在手,沈云殊也跑不了。”
太后嗤了一声:“军令状算什么?他若真回来了,皇上一句话,照样能赦了他。”
那人微微一笑:“那也得他先能回得来,然后,还要能见得到皇上。”
袁太后斜了他一眼:“皇上当然是能见到的。”她说得意味深长,尤其在“皇上”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殿角之人又笑了一下:“太后娘娘说的是,皇上总会有的。”但究竟是不是沈云殊想见的皇帝,那就不得而知了。
袁太后目光有些飘忽,仿佛在透过眼前看向很远的地方,半晌才缓缓地道:“想当初,太子住进东宫的时候,有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