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对卢斯和冯铮说,是交浅言深了。可除了他们俩之外,这种心情,他不能对任何其他认识的人表露。那些人即便会替他保守秘密,但在日常中万一流露出来呢?他们可是都生活在石城的。他不想让靖王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想让靖王伤心,不想让靖王痛苦,因为那个人,现在已经无比痛苦了。他是天之骄子,可现被折磨得早早白了发。
“陈兄,其实王爷很幸福。”卢斯突然道,“他心里不空,有一个你把里头填得满满地,不管你是死是活,他心里的那个地方,都不会空出来。当然,如果你死了,他心里的那地方可能会疼,可能会冷,但摸着胸口,闭着眼想着你,就不疼也不冷了。”
冯铮听卢斯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又觉得自己这时笑不太合适,因为微微偏着头,遮挡自己的表情,可通红通红的耳朵却忘了一样藏起来。
看来是没人跟陈同说过这样的话,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卢斯,忍不住思索他的话。
卢斯却还没说完,他偷偷的伸手在桌子下面拉住了冯铮的手,冯铮没躲他,反而卢斯的手一蹭他的手背,就主动握了过来:“陈兄,不管你是不是要死了,不管你是不是身上疼心里也疼,你既然爱他,那就不要说什么要是不认识了,你真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比你更爱他,或者有一个让他比爱你更爱的人吗?如果没有,那跟他在一块,你就得快乐。你都是伤痕累累了,他难道就是完好无损的吗?如果你觉得有,那……我也没办法了。”
卢斯前头说得情绪激昂,最后一句话却泄了底气。
陈同前头听得眼睛发亮,蜡黄的双颊也露出些红晕,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时候还把自己呛住了咳咳咳嗽起来。
卢斯和冯铮大惊,赶紧帮他顺着前胸和后背,不过两人刚上手的时候都忍不住一颤,一手的骨头架子,摸起来硌手,就是陈同这样子的。
陈同缓过来,两人也松了口气,只是没坐回去,冯铮道:“陈兄,要不然我俩改日再来?”
就这么咳嗽几声,刚才的那股子兴奋一下去,陈同已经是满脸的虚汗,呼吸都带喘了,他摆摆手,慢慢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今日多谢卢贤弟这一番良言,之前是我想得左了,险些自以为是,害人又害己。多谢,多谢。”
陈同谢了又谢,两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别看他表面上依旧笑面生死,坚持求生。其实看着早生华发的靖王,他已经有了厌世的意思。大夫诊治之后,也说他郁结在心……想到这里,陈同猛然醒悟,靖王是误会了让他郁结的心事吧?
“王爷要麻烦两位的,该是我的身世。”不只是要弄明白他是否乃是魏家三房的长子,之后该是也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要对魏家复仇。如果蒙元没有攻打过来,靖王该是早就行动了。
“是。”
“其实当年的事情,也有许多奇怪之处。我刚到魏家的时候,魏家对我也是以礼相待,毕竟,那家人从上到下,最是势利。”
“所以,陈兄也是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那家人会突然动手,将您……”那话不好说了。
“正是。”陈同点头,“要不然,我还是详细说一说吧。二位贤弟想要从多久的事情开始听呢?”
“若不唐突,能否从您在小时候在魏家的事情说起?”
“也好。”
刨除那个只在梦中出现的道人,陈同能够回忆起来的最年幼的记忆,就是大概五六岁的时候跟很多孩子在一个大院子里头。他们都是从魏家的奴仆中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家生子。
不管男女,都由摸骨的人看过,都是日后容貌身姿相对出色的人。平民人家的孩子还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了什么叫恭顺。而只有足够恭顺的,容貌也没长歪的,才能学习更多。
十岁的时候,陈同被选走,成为了三房长子魏家四公子魏韬琇的书童。
其实魏韬琇六岁开蒙的时候,就有书童了,但那个书童不小心染了风寒,三房直接把那书童遣到了庄子上去,给儿子选了个新的。陈同给魏韬琇做了两年书童,到十二岁的时候,就又跟着一起进宫了。
陈同对魏韬琇评价道:“四公子对我们这些下人还好,不会难为我们,偶尔也会赏赐,算是个好主人。”
“陈兄,我打断一下,您过去叫魏三?这名字在魏家是不是太多了,不会跟别人混淆吗?”
“我最早的时候,其实是叫魏戊三。魏家的家奴,都是魏姓,加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再加数字。若是靠前字数的人死了,名字就会给下一个新来的奴仆,不管这个人是刚出生的,还是刚买来的。若是没有空缺的人名,那就看当时是什么年份,按照年份在后头再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