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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满是唾弃的模样,与刚才沉醉于亲吻的她截然不同。

弗缇斯盯着她,竟然从这幅任性刻薄的模样里,看出了几分可爱来。很快,这样的欣赏之情又从他的心底湮没了,因为他的脑海中不适宜地闪过了几幕过往的场景——那些可算不得什么让人欣喜的事情。

“我太脏了。”

他是听到过这句熟悉的话的,从他的母亲那里。

那时,伴随着弗缇斯的,是嘈杂的、闹哄哄的,令人丝毫不想回忆的童年。

夜晚睡觉时看到的屋顶破败不堪,透过泥草间的裂缝可以看到夜空里的星子。每逢下雨,雨水便直直地浇注下来,像装谷物的袋子破了一个口,他必须蜷缩在床褥的最角落里,才可以让自己不被雨水淋到。

次日出门,屋外的街道必定污水横流。穿过两条狭窄街道,唯一的河道涨水了,深绿色的、夹裹着上游飘来废弃物的河水漫漫地泛着,随时可以冲上岸来。只穿着裤子的孩子们赤着满是泥巴的脚,试探着朝河道旁的浅滩滑去,想要捡起那些从上游冲来的东西。

弗缇斯从不用那样做,他过的比那些瘦弱不堪,仿佛初生的猴子一样的孩子们更好些,他总能吃到食物——或者是水果,或者是粗糠,或者是有着奇怪腥臭味的牛奶。

他的母亲是个娼|妇,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活下去。

那个女人和所有生活在最下层的人一样,粗鄙、泼辣、庸俗。她从不识字,却能用不重复的词和别人骂上小半天;在面对客人时,可以用平庸的脸庞摆出虚伪的羞涩腼腆,到了夜间却能毫不遮掩、不带羞赧地在河边公然洗澡,丝毫不介意别人看到她臃肿的身体。

要是在做完生意后没来得及清洗身体,她就会对自己的儿子这样说:“我太脏了,你先去玩,我要去河边打水。”

“脏”只是表意的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