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如惊疑不定,蹙眉道:“可否请方丈明示?”
大悲方丈徐徐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年拈花大师与你师祖云游中土时,曾住在敝寺之中。元宵十五,拈花大师在许愿树下与楚天帝初逢,从此情孽纠葛,挥斩不断。他们情正浓时,便常常在这大雁塔上幽会。因此对于两人来说,这大雁塔,实是此生永难淡忘之地……”
苏曼如秋波流转,凝视着壁上那行诗词,低声吟道:“问春风,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丝万缕,全是癫狂柳絮……那么这首词,也是他们从前相恋之时留下的了?”
大悲方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悲戚怅惘的神色,低声道:“这首词确是令师所刻。那夜……那夜和今晚倒有些相似,也是月圆之夜,这塔内也聚集了道佛各派的数十名顶尖高手,也都在彻夜等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楚王爷,而是正值青年的楚天帝……”
楚易心中大凛,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个模糊的画面,圆月,高塔,歌声,血战……仿佛依稀记得,但又仿佛遗忘。
大悲方丈道:“那时楚天帝已经练就了太乙离火刀,短短数月之内,就杀了青城、龙虎、峨眉各派十七名仙级高手,威震天下,成了人人除之而后快的魔门太乙天帝。他到这大雁塔来,是为了见一个人。虽然他明知这里聚集了道佛各派的仇家,虽然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可他终于还是来了……”
苏曼如一颤,低声道:“那个人就是我师尊?”
大悲方丈点头道:“不错。天下人都说楚天帝堕入魔道,都是因为令师而起。当年楚天帝的父亲败露了魔门身份,被道佛各派围攻,令师迫于你师祖的命令,当众与楚天帝决裂,使他备受打击。后来他屡次三番要与令师重归言好,却都被你师祖阻挠。楚天帝原是至情至性之人,易走极端,见你师尊如此绝情,便自暴自弃,在魔道中越陷越深……”
见苏曼如神容黯然,欲语还休,楚易忙道:“方丈此言差矣。拈花大师若真这般绝情,也不会被宵小这般暗害了……”话音未落,被晏小仙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钻心裂肺,急忙住口。
大悲方丈道:“恰好那时楚天帝又得了太乙元真鼎,天下觊觎,道佛各派便开始怂恿慈航剑斋,以拈花大师为饵,在这大雁塔设下重围。那夜,我恰巧和令师一起,就在这塔尖楼室里。她脸色苍白,徘徊不定,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她心烦意乱,微微颤栗……
“到了二更时分,楚天帝来了。他站在大雄宝殿的飞檐上,大声说道:‘雪莲花,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中秋节,我在这大雁塔里为你作的曲子?现在我已经想好填什么词啦。说着,就大声地唱起来……”
大悲方丈抬起头,怔怔地凝望着那首词,低声读道:“问春风,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丝万缕,全是癫狂柳絮。万水千山又一年,檐前归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离恨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偏又逢、梅子黄时雨,怎奈得,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鱼,一江春水,绵绵流向东海去……”他的声音低厚深沉,又从来不曾读过这些男情女爱的诗词,听来不免有些别扭。但众人却听得心潮激荡,莫名地一阵阵悲苦。
大悲方丈道:“埋伏四周的群雄纷纷冲了出来,狂风暴雨似地向他围攻。片刻间,楚天帝便受了好几处伤,但他竟似毫不在乎,一边躲闪抵挡,一边大声地唱着……
“拈花大师站在窗口,浑身颤抖,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泪珠纵横,嘴唇翕张,似乎想要呼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我心里好生担忧,生怕她突然冲出大雁塔,和楚天帝一起逃离,于是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楚天帝断断续续地唱着,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但却始终不肯逃走。拈花大师一边听,一边无声地哭着,伸出手,将这首词刻在了石壁上。每一笔每一画都刻得那么深,手指破了,鲜血一丝丝地流了下来,但她却毫无察觉……”
楚易凝神望去,果然瞧见石壁上有些淡淡的印迹,心中黯然。
晏小仙却忽然“哼”了一声,皱眉道:“她既然这么喜欢楚天帝,为什么不冲出去和他比翼双飞?刻在这石头上,又有什么用?让后人看着难受吗?”
大悲方丈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道:“拈花大师刻完这首词,一个人怔怔地看了半晌,外面的声音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突然低低地说了声:‘楚郎,楚郎,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而后转身飞冲,突然从窗口跳了出去。我以为她想要逃离,刚想追赶,却发觉她竟是头朝下,笔直地向地底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