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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煎了药,给汤慕龙灌下。沈瑄随卢淡心退了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还有隐隐的失望。等汤慕龙一起床,又该去找蒋灵骞了。

忽然间,远远的从含鄱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叮咚的琴声。

虽然很远,那声音却十分清晰,显然弹琴之人内力极为深厚。才听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像被春日的暖风吹拂一般,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卢淡心沉声道:“大家注意!”

原来那琴声极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柔媚甜腻,极易使人陷入遐思,心智混乱。好在庐山中人都内功深厚,凝神抵挡,便不致为他诱惑。公冶坡道:“师父,我去看看,什么人作祟!”

卢淡心点点头,令他去了,忽然道:“不好,汤公子刚刚服过药,只怕会被琴声所伤!”

果然,汤慕龙满面通红,口吐白沫。楼狄飞忿忿道:“下毒的和弹琴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卢淡心迅速取过琴,弹起来,力图与含鄱口的人抗衡。但是弹了一会儿,却并不奏效。那又软又甜的琴声,像浸湿的牛筋一样缠在汤慕龙身上,越收越紧。卢淡心皱起眉头,忽然对沈瑄道:“沈公子琴艺精湛,贫道十分佩服。不过方才在山崖那边,你可曾觉得贫道的琴声与你自己的琴声有什么不同么?”

沈瑄觉得很奇怪,看着汤慕龙快不行了,卢淡心却来跟他讲闲话。不过,当时卢淡心那一曲《碣石调幽兰》虽然优雅婉转并不见得到了极至,但内中弦响震荡,也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沈瑄那时就大为奇怪,遂道:“请前辈指教。”

卢淡心道:“习武之人的琴,与等闲文人雅士的琴又有不同。须知这七条长弦,一般的也是兵刃。贫道那一曲《碣石调幽兰》原是运用了内力奏出的。所谓内功越高,琴意越进,琴声的威力就越强大。倘若公子内功不佳,与贫道应和之间就会受伤。公子其实内功精湛,与你的绝妙琴技一联合,当世罕有匹敌。可惜公子又不会运用你的内功。”

沈瑄道:“外面这人,也是用内功弹琴的。前辈是叫我去和他比拼么?”

卢淡心道:“实不相瞒,正有此意。以功力而言,贫道自信可盖过他。但贫道的琴艺不精,传到汤公子的耳朵里,他听不进。所以再强的内力也没有用。公子你的琴声,是很美的。”

沈瑄道:“但我又不会用内功弹琴。”

卢淡心道:“不妨,贫道可以助你。”

沈瑄叹了声气,只得再救一回汤慕龙,遂取出了自己的琴。

卢淡心又道:“只是有一点,那人内功很好。公子与他应和,可能会受内伤。”

说到这份上,沈瑄要再拒绝也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拨了一声弦。顿时觉得胸闷起来。卢淡心也跟着他拨了一声琴弦。忽然沈瑄的琴,风声大作起来,似乎内力雄浑。原来卢淡心用自己的内力使两琴共振起来。这样,沈瑄的琴艺,和卢淡心的内功,真的合而为一了。

沈瑄弹着弹着,手下的曲子变成了《五湖烟霞引》的《彭蠡回籁》,浩浩鄱阳湖,巨浪拍石,山鸣谷应,若黄钟大吕,又如九重天籁。不一会儿,这正气浩然的琴声,就把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压倒下去。那柔媚的琴声折腾了几下,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看看汤慕龙醒了过来,神智清晰,想来毒力也解了。大家遂又退出。

沈瑄却是一阵气闷,脸色发白。卢淡心替他把了把脉,道:“还好,没受内伤,只是累了而已。此番实在有劳你了。”

沈瑄听见这话,呼的一下站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委屈,居然费尽心力,去救一个他宁愿本来就不存在的人。楼狄飞见他神色有异,心想此人虽救了汤慕龙,总像有些不爽快,遂道:“汤公子平素慷慨豪爽,你这番救了他性命,他一定会重重谢你。”

偏巧这时,古总管兴冲冲的跑过来,道:“我家公子想见见救命的医生,请你过去。”

沈瑄淡淡道:“我不去。”

“这是干什么?”楼狄飞诧道,“汤公子对你一片好意……”

沈瑄冲着他大声道:“他是慷慨豪侠的大英雄,大公子。我却不敢让他赏脸,领他的好意!”说罢一甩袖子,大步冲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楼狄飞怒道,就要出去追他。周采薇又拉住了他:“师兄,这原是你的不是。”

“我的不是?”楼狄飞摸不着头脑。

周采薇叹道:“你太不体谅沈公子。”

卢淡心忽然道:“沈公子和汤公子之间,有什么过节?”

周采薇道:“此事本不足为外人道。我想倘若换了别人,很难说会拼着自己受伤,去救汤公子。楼师兄,你在黄梅山庄呆了半个月,没有看出沈公子和蒋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