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灵骞还立在原地,轻轻道:“泯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沈瑄就想跳下去与她相见。忽然觉得四肢僵麻,动弹不得,不觉又急又恼。正讶异间,却觉得身子被人拎了起来飞也似的行走。原来他听得太专注了,竟不知不觉被人点了穴。只听一个声音道:“傻小子,醒醒啦,听够了还不走。”
沈瑄就这样被公冶坡带回了简寂观。公冶坡给他解了穴,仍旧送入那间密室。沈瑄看见卢淡心坐在太师椅上,正瞧着他。沈瑄心中牵记着蒋灵骞,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向卢淡心拜道:“道长,适才晚辈失礼了。”
卢淡心微笑道:“不妨。”
公冶坡对卢淡心道:“师父,弟子已经查明了加害汤公子的人是谁。”
卢淡心无奈的一笑,道:“不必说了,我早已猜到。”
“师父打算怎样?”公冶坡道。
“还能怎样?”卢淡心似乎又有些伤感,又有些无措,“又不是第一次。好在汤公子救过来了。就由他去了罢。”
沈瑄疑惑不解,不知卢淡心对那个人,何以是这样的态度。公冶坡却像在意料之中,不再问什么。
公冶坡出去之后,卢淡心转头道:“沈公子,你的心事,贫道已知。这原怪你不得。人生未死,最难的是情丝纠缠,凭你有什么慧剑,总也斩不断。”
沈瑄不禁满面通红,正待争辩,听卢淡心又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告诉你。我与你父亲总算是旧交,你小时也曾见过的。我倘若不管你,也对不起烟霞主人和洞庭医仙两代大侠对我庐山派的恩义。不必惊讶,你的绝妙琴艺和医术,应是从令祖母若耶溪陈氏处一脉传下,当世再无一家有此绝技,贫道早就猜出你的来历。”
沈瑄看见卢淡心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慈爱之色,也就坐在他下首,恭恭敬敬听着。卢淡心闭了一回眼,问道:“沈公子,令尊仙逝之时,你才七岁,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么?”
沈瑄一听这话,眼前又闪出了那可怖的画面,大厅里父亲颓然倒地,流出血似乎比一个洞庭湖的水还多。他好不容易才从这种记忆里挣脱出来,木然的点了点头。卢淡心道:“你知不知道,令尊究竟是为什么而死?”
“家母一直不肯说。”沈瑄道,忽然想起了去年乐秀宁告诉他的话,“据说与天台派有关。”
卢淡心点点头:“详情知者寥寥,大家都隐讳不提。但这是你的杀父大仇,你须得知道。”
沈瑄忽然觉得心如铁石一般冷,听卢淡心缓缓道:“你祖父是江南武林之泰山北斗,德高望重,威名盖世。当他晚年的时候,集毕生武学修为之大成,写下了一部秘籍,书名叫做《江海不系舟》。但这部书他却一直没有传给任何一个弟子,直到他临终之前才留下一句话,要将此书传给天下剑术第一之人。”
沈瑄问道:“难道不留给洞庭弟子么?”
卢淡心道:“是啊,沈大侠唯天下英才是认,豪迈过人,但也委屈了自己的儿孙。不过当时大家猜测,你祖父其实还是要把书留给洞庭弟子的。当年洞庭派门人中有四仙,最小的一个不独得了你祖父真传,并且还另有奇缘,学会一种神奇的剑法,一柄长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祖父说是传给剑术第一的人,其实还是想传给他的小徒儿。”
沈瑄道:“何不直说?”
卢淡心犹豫道:“这个贫道也不太明白。只知道你祖父原也是很喜爱这小徒弟的,但这小徒弟性情却有些狷介,为人放浪不羁。那时他早已离开师门在江湖上游荡。想来你祖父为他有才,要把书传他,却又不肯让他得来太易,故此出了这难题,逼他去争这天下剑术第一的称号。后来你父亲继任了洞庭掌门之位,就将这件事认真办起来,要在你祖父下葬之前定出《不系舟》的传人。那年的端午节,在洞庭湖三醉宫外摆下擂台,不论何门何派凡以剑术胜得天下人的,即得《不系舟》一书。那时贫道也有幸观礼。”
沈瑄默默想,端午后的第六日正是父亲的忌辰。
卢淡心道:“那一天三醉宫倒真来了很多人,但都是看热闹的,上去比剑的寥寥无几。大家都明白沈大侠的真实意愿,何况别说没有希望战胜那小徒弟,三个大弟子也不是好相与的。武夷派,罗浮山有几个人上去比了比,也都败给了洞庭弟子。但奇怪的是,从早上一直比到下午,从下午一直比到黄昏,那小徒弟始终没有来。”
沈瑄问道:“他是不是不知道呢?或者他并不想要那书。”
卢淡心摇头道:“你祖父的遗言传的比风还快。一时间江湖上议论纷纷的都是比剑夺书的事,他怎的不知?不想要那书,以他自负的脾气倒也有可能,当时你的父亲和几个师兄弟也这么猜测着。但就算他真的不要,也该回来比剑,好将书留在洞庭门中才是。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眼看比剑要结束了,那小徒弟还是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