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侍卫揭开一处绣幔,露出一扇挂着大铜锁的铁门。侍卫取出钥匙开了门,十分客气的请沈瑄进去。沈瑄早看出此人武功绝对不弱,打是打不过他的,只得听命再说。
屋子里回荡着甜甜的幽香,好似女子的闺房一般。绕过一扇美人屏风,室内红烛半明,熏笼里升起缕缕紫烟。丝织地毯上绣着红莲碧水,地毯尽头垂着一幅珠帘,珠帘后面隐隐是锦绣的床帐。沈瑄已觉出帐中睡得有人,到此情景,十分尴尬。他低头听了一回那女子的呼吸声,心中大喜。急忙披帘进去,掀开帐子一看,枕上一绺长发披下,果然是蒋灵骞!
第十九回 生涯尽处证鸳盟
蒋灵骞早听见有人进来,手里扣了一只簪子以防不测。与沈瑄一照面,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日方道:“出去!”
沈瑄这才意识到,人家是衣衫不整的躺在被子里,自己未免太也失礼。过了一会儿,蒋灵骞撩开珠帘出来了。玄色的长衣已束上,头发却未梳,乱纷纷披在肩上。
“她把你关在这里?”沈瑄问道。
蒋灵骞点点头。
沈瑄呆了一会儿,踌躇道:“那日你受了伤,可好些了?”
蒋灵骞又点点头,仍是不语。
沈瑄不知如何是好,终于道:“离儿,你还在恼我么?”
蒋灵骞叹了一声,眼圈就红了,道:“我知道爷爷的死,不能怪你。别再提这件事了。”
沈瑄如释重负,心情却反而愧疚起来。离儿无父无母,蒋听松虽然乖僻严厉,终归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终归是相依为命,祖孙情深。他突然横死,离儿当然伤心欲绝。而沈瑄自己对于此事,也的确难逃嫌疑,无怪她大发脾气,说出那样的话来。自己拂袖而去,反而埋怨她绝情,实在是太不体谅她了。离儿若不是匆匆下山追赶他,怎会被镜湖派伏击,又怎会落到吴越王妃手里身陷囹圄?从前似乎总是他迁就离儿的时候多,其实离儿是非常理解他的。他想着想着,只是出神,竟忘了还要说什么话了。
“怎么你还是被捉进来了。那天不是有个人救了你么?”蒋灵骞问。
沈瑄道:“我想进来救你。”
“你觉得,你救得了我么?”蒋灵骞道。
沈瑄笑道:“救不救得了,总要试一试。”
蒋灵骞抬头瞟了他一眼,沈瑄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她看穿了:反正这样一来,就算救不了,生死不离的约许,总是如愿了。
“你们俩好像很开心嘛!”吴越王妃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蒋灵骞本来已握住了沈瑄的手,这时急急甩开,退开半步。沈瑄却又一把抓住她的手。
吴越王妃笑道:“沈大夫,我没有亏待你的未婚妻罢?”沈瑄第一次听人说蒋灵骞是“他的”未婚妻,对吴越王妃不知是恼恨还是感激。“蒋姑娘这样冰雪似的人儿,”她续道,“我怎忍心让她住在又冷又湿的地牢里。这间屋子,是不是很不错?”
蒋灵骞道:“你就是把你的寝宫让给我住,我也不还给你地图。”她始终没有说地图不在她手中,防止吴越王妃狠下杀手。
吴越王妃淡淡一笑:“你还以为我要的是地图?那地图在你手里这么久,你就是抄上一千份在江湖上散发也尽可以了,我要你还来做什么!再说,反正这地图也是假的。”
“假的?”蒋灵骞和沈瑄同时惊呼。
吴越王妃面露得意之色,在一张花梨木海棠缠枝椅上坐了下来,道:“世人费尽心机,辛辛苦苦的去追寻来,却是假的东西,是一场空。江湖上的事情多半如此。反正你们俩也出不去了,我不妨告诉你们罢。我这地下宫殿没有几间屋子,也没设许多机关。虽然有几处布置得讲究了点,也并没有埋下金银财宝。试想,我若真的修建那么一个宏大复杂的迷宫,又弄得东海龙宫似的,那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钱家在吴越的江山,还坐不坐得稳?可那些江湖上的人听见了我有一个地宫,自然要想啦。吴越王妃嘛,骄奢淫逸,用心险恶。这地宫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迷宫,什么财宝,那都是他们自己以讹传讹弄出来的。哼,真有想象力!至于那些死在这里的人,那全是因为他们来之前走漏了消息,被我亲手解决掉了。”
蒋灵骞和沈瑄听得目瞪口呆。
吴越王妃道:“我弄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过一时心情所至,想让这里成为我最后的归宿。所以也绝不允许外人进来。”说到这里,她的眼神迷离起来,“不料却引来这些谣言。我就索性弄出了一张迷宫地图,看看还能引出些什么来!蒋姑娘,你来盗图是将近三年前的事情吧,那时你才几岁?你想,我若真有一个迷宫,为什么还巴巴的画一张地图出来让人知道?就算画了图,又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轻易偷走?不过你也不用太抱屈,我说过,这里本来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要隐瞒,所以那张假地图也并不是全假,那是在原图上凭空加了一些不存在的路径,其实是殊途同归。倘若有明眼人能去芜存真,仍是一张地宫的正确路径图。只不过——”她微微一笑,“恐怕很少有人能不受旁路的干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