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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剑知抚着他的头顶,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他去的时候,是很从容的。待会儿你去好好看看他罢。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人孰无过。譬如我这一辈子,虽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还是对不起我的三师弟。倘若不是我错怪他换书,他怎会白白送命?唉……”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江海不系舟》,沈醉一世英明,临终遗言,却给儿孙们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根。

吴剑知道:“洞庭派经此一折。我奋斗了半生,也未能改变,只好寄希望于你。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那把洗凡剑是稀世珍宝,可惜失去了。舅舅再给你一把宝剑。”

沈瑄终于接了过来,那把洞庭派的掌门佩剑——枯木龙吟,这是一柄重剑,捧在手里沉沉的。

他忽然道:“舅舅,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要拜舅舅为师。”

吴剑知看他终于同意,神情十分的释然,此时笑道:“傻孩子,你现在功夫远远好过我。我怎做得你师父?”

“舅舅从前教过我很多,”沈瑄坚持道,“您总不肯收我为徒,是怕对不起我母亲。可是您现在,连掌门都叫我做……”

“你的母亲,”吴剑知沉思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却真是对她不起了。瑄儿,你定要做我徒弟,便记着我当年对你说的话罢。”

沈瑄道:“师父说,学了武功,就要有所担当,就要肯付出代价。徒儿谨尊师命!”

他跪在吴剑知面前,磕了三个头。再看时,吴剑知已经溘然长逝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偌大的三醉宫,只有沈瑄和璎璎,办理吴剑知和沈彬的丧事。

沈瑄问璎璎怎么会突然回来。其实璎璎是受到了吴剑知的信,打算来帮哥哥和蒋灵骞办婚事的。现在她当然不敢这么讲。

可是沈瑄自己,也一直没有再提过蒋灵骞。璎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自己去找哥哥说。

沈瑄在自己房里,观看墙上的一幅画,思绪似乎飘得很远。璎璎发现画作和提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那个清艳无双的少女,她当然知道是谁。

“哥哥,”璎璎横下一条心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沈瑄的神情平静之极,却让璎璎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因为……”璎璎道,“因为她说,她伤了你,很过意不去,从此不愿再见你了。你看,这是她留给你的。”

是那只湘妃竹制成的竹箫,沈瑄捧在手里细细的摩玩,忽然道:“字显出来了!”

璎璎探头去看,果然。竹箫被鲜血浸染过了,先前刻着模糊不清的诗句显露了出来。原来和画上的诗,是一样的:一剪斑竹枝,离离红泪吹怨辞,湘灵一去九山空,流雨回云无尽时。

尾声

此后又过了几年。

某一天,庐山派的楼狄飞和周采薇夫妇沿长江而上,在岳阳停舟上岸,又雇了小船,往君山上的三醉宫去。烟霞主人留下的声威赫赫的三醉宫,已经变得十分萧条沉寂。洞庭派的现任掌门似乎不常住在那里,他对江湖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也无意于扩大先人留下的基业。他每天只是摇着小船,在洞庭湖的四水两岸来来往往,为四乡的渔民们看病治疗。虽然如此,江湖上却没有人敢小瞧这看似破败的三醉宫,因为那人不仅是个武功绝顶的剑客,更是一个妙手仁心的的神医。

不过这一天,他还是守在三醉宫的大门前,等候老友的造访。

斜阳碧水,楼氏夫妇一叶扁舟,又消逝在浩瀚洞庭的茫茫暮霭中。老君眉的清香,在湿润的空气中渐渐化开。他还守在湖边,想着那两人的话。

“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这几年他并非未动过这种念头,但终于没有去找。那年她离开三醉宫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上再没有人见过,再也没有她的半点传闻。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他对自己说,她执意避而不见,如之奈何?在他的内心深处,隐隐还有一种难言的疲累。纵然找到了她,又能如何?这么多年来,分分合合,历尽劫难,几乎心力交卒。而且事已至此,重逢亦难成鸳侣,只怕又弄出什么令两人都伤心的事情。既然有那么多不能回避的宿命,不如把一段未了之情,留作余生的回忆罢。

不过,这些想法如同洞庭湖上的缈缈烟霞一般,如今被轻轻的撩拨了一下。云雾淡去,却发现平静的湖水上,依然漾着层层觳纹,不绝如缕,映着溶溶的月光,若即若离,如怨如诉,仿佛是她灵澈的眼波在流转。去试试吧,就算找不到她,到江湖上散散心也是好的。他在洞庭湖一呆就是几年,未免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