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你干吗费工夫寻找追踪器?直接把我杀了,或者丢在泰晤士河里不是更简单?就算你……”原想说“就算你拿我当人质,里奥也不会就范的”,话到嘴边,心里突然又是一沉,难道这家伙已经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谁了,所以才这么大费周折?
高歌一怔,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虽说自己从不杀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但刚才在泰晤士河里,的确是摆脱她的最好时机,为什么又多此一举将她带到这里?见她清澈的双眼毫不畏惧地凝视着自己,脸上一烫,竟莫名地有些恼羞成怒,好在这时机器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解除了他的尴尬。
机器人的感应器显示,丽莎身上共有两个追踪器,一个在她左胸“彗星流火”的纹身处,另一个在她颈前的十字架项链里。
那枚十字架项链由青铜所制,质朴无华,只刻着“lsela”几个字母,想必就是丽莎与其未婚夫的名字缩写了。高歌眉头微皱,莫名地升起一股戾气,斜睨了她一眼,将项链从她脖子上生生揪了下来。
打开夹层,里面除了嵌着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晶片,还有一张微缩照片。高歌眼角瞥处,见丽莎咬唇凝视着自己,神情微显紧张,心里一动,将那张微缩照片移到了感应器探头的放大镜下。
照片果然是她与未婚夫的合照。那像是印第安人与拉丁裔的混血,棕褐色的皮肤,漆黑的短发,有着狮子似的鼻子和眼睛,看起来不怒自威,极为眼熟,就好像……
高歌想起他的名字的缩写,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响,血液全都冲上了头顶,一把捏住丽莎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未婚夫的名字是不是里奥·阿波罗?”
丽莎从没见过这么可怖的脸。俊秀的五官因暴怒而扭曲变形,额头上隆起了两个犄角似的尖骨,随着血管剧烈搏动,那双原本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满布痛苦、悲伤与仇恨,就像喷薄着地狱的烈火,要将她、将眼前所有一切,全都毁灭。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底的恐惧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潮水般涌来的温柔刺痛,就像母亲看见受伤孤独的孩子,想要紧紧地将他抱住,抚平所有的伤口与创痛。
这突如其来的母性温柔无缘无由,就像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呼吸的疼痛。
她想起天主所说,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孩子,要用慈爱的心去悲悯世人。在他这张暴戾无常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痛苦的过往呢?他为什么这么仇恨里奥?乃至不惜永浸于地狱的烈火呢?天父用自己独子的生命来为世人赎罪,如果她的血可以赎还里奥的罪,可以拯救这因仇恨而堕入地狱的迷途孩子,她是否应该无畏地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呢?
她凝视他,悲喜填膺,那莫名的温柔刺痛全都化作了圣母般的爱与慈悲。想要开口回答,口颊却被他的手指捏得无法动弹,只得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高歌右手刀片抵住她的咽喉,只等她承认,便立即一刀切下。但看着她那温柔澄澈、充满了悲悯与怜爱的眼波,手指颤抖,刀片却始终无法割落。猛地大吼一声,转身一脚踹在操作台上。
“砰!”电光飞闪,偌大的金属操作台竟被一脚踹瘪了。他狂怒地咆哮着,肆意破坏大厅里的每一样设备,屏幕迸炸,钢铁横飞,就连那来回穿梭的机器人也差点被他甩手摔飞。
直到精疲力竭,双拳尽是斑斑鲜血,他才停下来,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走回到丽莎身边,抠出十字架项链里的追踪晶片,一脚踩得粉碎。然后握紧手术刀,倏然插入丽莎的胸口。
丽莎呼吸一窒,以为他要将自己的心脏剜出来了,但那冰凉的刀锋只切入一厘米便立即顿住,然后朝外一挑,将另一颗追踪晶片也剔了出来。血珠沁在她莹白的肌肤上,随着胸脯的起伏微微颤动。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里闪过复杂古怪的表情,突然再次捏住她的口颊,猛地低头封住了她的嘴唇。
她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空白,灵魂仿佛也被他瞬间抽走了,飘飘荡荡,如在云端。舌尖每一次收缩的疼痛,都带给她难以言味的甜蜜与悸动。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滚烫的水珠从他的脸,滴浇在她的脸上,然后滑入唇舌,洇出苦涩的咸味。她心里猛然一跳刺痛如扎。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男人泪水的滋味,不知道男人悲伤与脆弱时的眼泪,比任何一种语言让女人更难以抵挡和承受。如果她现在能够动弹,多么想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将他埋在怀里,擦去他脸上的每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