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想起当我牵着他的手时,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感觉和心跳,想起他给我人工呼吸时柔软的嘴唇、好闻的味道,想起我抱着他哭时留在他脸上的泪水,想起离开他后,每天每夜每时每秒都在想念他的样子,想起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而我还从没有和他真正认识……”
丁洛河恍恍惚惚地站在她的面前,似乎听见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却又似乎一句也未曾听清,看着泪珠一颗颗从她的眼里涌出,滑过脸颊,又停留在她湿润柔软的唇瓣,他的胸腔仿佛被自己的心跳堵住了,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猛烈,憋闷得快要爆开来了。
他听见她说:“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我想在此之前告诉他,午夜他我是谁,告诉他我想他正如他想我一样,告诉他我们可能会有的将来和过往,告诉他……”
然后他终于什么也听不清了,除了那声声剧烈搏动的心跳。
然后他的唇终于压上了她的唇,将所有的话都封堵在她颤动的唇齿里。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馥郁香气,萦绕着绵绵发丝,像春风,像海浪,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沉溺在那无边无际、似幻似真的甜蜜与痛楚里。他紧紧地勒住她、碾压着她、呼吸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了、轧扁了,熔入自己的身体……
2010年12月24日,他们再度相识,在彗星与流火的夜。
第005章 通天之眼
在升天了的瘟疫裹尸布中
在夜色废除之处
眨眼的反射
在枝叶繁茂的梦的水平上
归零
——策兰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吊灯上的烛火明明灭灭,他们投映在圣坛上的影子忽短忽长,仿佛消失了,却又仿佛摇曳在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在这幽暗沉寂的世界里,一切都像是虚幻的,这连她温热芬芳的呼吸、柔软滚烫的身体,也仿佛来自将醒未醒的梦境。
丁洛河恍惚中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欢呼,玄小童全身忽然一僵,伸出手指轻轻挡住他的嘴唇,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牵起他的手,低声说:“我们该走啦。”声音细如蚊吟,不知是害羞,还是怕被人听见。
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手掌,丁洛河的咽喉突然像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堵住了,直到此刻,才有了一种激动狂喜、近乎窒息的真实感。
在与她重逢之前,所有酝酿过千万遍的话语、跌宕如潮的困惑,此时却激荡在胸腔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玄小童嫣然一笑:“洛河哥,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会从头到尾解释给你听。如果……如果那时你还记得我。”相隔咫尺,烛光摇映。她的脸颊晕红如染,闪亮的眼睛漾着奇异的光彩,就像她身后的那幅《星月夜》,美得让人心碎。
与她同行的点点滴滴,那些从前未曾察觉到的种种细节、柔情蜜意,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甜蜜而又痛楚地悸动着,让他难以呼吸。他没有察觉到她最末一句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暗骂着自已:“丁洛河啊丁洛河,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加瞎子!”
教堂里的水晶吊灯突然全都亮了起来,辉煌如昼。来电了!他心里猛地一跳,按照“盘古”计划,伦敦全城的电力、通讯、网络……至少要瘫痪六、七个小时,才足以让他们在盗画后避开‘太岁’与国际刑警的双重夹击,全身而退。现在是12月24日的凌晨0点45分,高歌是否已带着“最后一年·夏夜”成功脱身?
还没来得及多想,玄小童已经卷起那幅《星月夜》,拉着他朝回廊里飞奔。先前的那个黑衣嬷嬷又出现了,站在东南侧小礼拜堂的门口,神情紧张地朝他们打着手势,玄小童脸色微微一变,停住脚步。
丁洛河顿觉不妙,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将一个手提包塞进他的手里,低声说:“洛河哥,如果你相信我,就先别问这么多。这包里有一本护照、一个手机、两万欧元的现金和一张机票。嬷嬷会带你从侧门离开。街边停了一辆车牌为‘stool’的旧款宝马530。伦敦刚刚局部恢复供电,与全城监控摄像头对接的‘人面识别系统’受病毒侵扰,至少要到早上8点钟才能重新启动。你开车前往希恩罗机场,搭乘早晨6点20分飞往佛罗伦萨的航班……”
“不行!”丁洛河才与她重逢,听说又将分离,又惊又急,左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回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玄小童眼眶一红,柔声说:“放心,我随后就到。你现在的名字是麦克尔·李,是来自纽约的华裔画家,我用这本护照在佛罗伦萨四季酒店预订了一个房间,你乖乖在那儿等我。答应我,在我和你会合之前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事情。”说到最后时,泪水盈眶,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深深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