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令丁洛河心驰神往的,确是这圆顶内部的壁画。据说教会先后聘请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两位巨匠作画,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两位大师完工之后,他们的杰作无一例外地引起了教皇的不满,竟又下令将他们的壁画全部掩盖。为此,权倾天下的美弟齐家族另外召来了瓦萨里、祝卡里等人,在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的原画上涂抹作画,先后历时11年,终于完成了眼前的这巨幅壁画“末日审判”。

壁画共分五层,层层环绕而上,直抵圆顶最顶端的灯笼亭。密密麻麻绘制了数以百计形态各异的人物,在阳光与柔和灯光的辉映下,栩栩如生,鲜丽夺目。

丁洛河仰着头,徐徐旋转,看得心醉神迷。不知是由于迷离的光线,还是幻觉,当他凝视着中央的耶稣基督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几轮艳丽的重影,接着视野如水波晃荡,壁画中的耶稣竟然变成了一个缠着巨蛇的俊美男子。

他猛吃一惊,择了揉眼睛,一切又已恢复正常。

周围人群交头接耳,低声赞叹,无人发现任何异常。他又惊又疑,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定睛再看,过了一会儿,光影又渐渐地迷蒙起来,浮动摇曳,接着整个穹顶的壁画竟在瞬间改变了模样。

他如遭电殛,被这突然“浮现”的奇异壁画震撼得大脑空白,无法呼吸。

这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巨幅壁画。由酷似“太极鱼线”的曲线将圆顶内壁分为两半。左边一半色彩鲜艳明丽,遍布着珍禽神兽、奇花异草,以及俊美无比的裸体男女;右边一半则晦暗恐怖,画满了凶龙巨蟒、陨星烈火、以及半人半兽的狰狞怪物。突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奇特的念头:这是隐藏在“末日审判”下的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的原画!

丁洛河自小学习油画,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三大巨匠了如指掌。尤其是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这两位大师,一眼就能辨认出他们的独特风格。浮现眼前的这奇异壁画,明丽宏伟的那一半必是出自米开朗基罗之手,而晦暗恐怖的则酷似达·芬奇的手笔。

然而这壮丽的幻景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便又陡然消失了。丁洛河心里突突狂跳,霎时间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恨不能立刻找出这幻景的真相,一睹为快。思绪急转,想起教堂外有专门的观光票,可以经曲圆顶周围400多级的楼梯,登上穹顶的灯笼亭眺望佛罗伦萨全景。从那登顶的楼梯上,或许能近距离地分辨出壁画的究竟。

他挤开人群,匆匆买了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梯。楼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上下逆行的人流只能彼此侧身让行。进入教堂内部后,那巨大穹顶赫然悬在上空,楼梯外侧是一个向外凸出的圆形观景台,可供游人歇脚,上下眺望。观景台悬在离地七八十米的高空,俯瞰教堂,幽黑如深井,人小如蚂蚁,即使没有恐高症,也不免手脚发软。

丁洛河扶着栏杆,屏息凝望上方那壮丽的穹顶壁画,视野模糊浮动,幻影果然又渐渐地呈现眼前。

他指尖颤抖,呼吸急促,越看越是震骇激动,不是因为奇迹般地窥见两大绘画巨匠被掩盖的杰作。也不是因为它如此鲜艳夺目、纤毫毕现,仿佛刚刚完成,而是因为这壁画所铺展的史诗诡异而壮阔,让他灵光电闪,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难以缕清。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约你来这儿了吧?”右侧的女孩转过头,桀然一笑,明澈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如星辰。

“小童……”丁洛河一怔,惊喜欲爆,就在脱口低呼之前,她已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封住了他的双唇。

那幽香的发丝,温热的呼吸、甜蜜的吻……仿佛这冬日年后的暖风,拂遍全身,将他瞬间融化为跌宕的浮尘。重逢之前的种种疑虑、所有担心,就连被眼前盛景震撼的惊喜骇惧,全都彻彻底底地消融吹散了。

周围的游客们吹了几声口哨,发出善意的哄笑,继续前行。两人就像溪流间的石头,紧紧相拥,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那巨大的喜悦与幸福中醒觉,双手捧住她滚烫的脸颊,额头顶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相视而笑。

阳光透过左上方的彩色玻璃窗,映照着玄小童莹润的脸,仿佛壁画中怀抱圣子的玛利亚,焕发出柔和的绚光。他的心头一颤,莫名地感到一阵刺痛的恐惧,忍不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吻落额头。

“傻瓜。”她晕红着脸。嫣然一笑,与他十指交缠,并牵着往上走去。过了一会儿,柔声说道:“洛河哥,今天参观教堂的数万游客里,只有你和我,才能看见掩藏在壁画下的这幅《众神的黄昏》,你可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