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脚下,每十步有一个直径一米的深坑。”苏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光柱摇曳。他奔了几步,果不其然。于是一边默数步伐,一边小心翼翼地跨步跳跃,循声追随其后。在黑暗的秘道里奔跑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又听到“咯啦啦”一阵晃动,微弱的光线从前方斜斜投入。他精神一振,知道就快抵达出口了,呼唤了几遍苏晴,却无应答。光线越来越亮,顺着石阶朝上奔去,已能看到一角蓝天。罗伯特松了口气,握枪跃出秘道。狂风扑面,周围石柱围矗,置身于一个壮丽殿堂的长廊之上。外面是宽阔的广场与恢宏雄伟的圆顶教堂。

梵蒂冈!

想不到斗兽场的这个秘道竟连接到梵蒂冈的圣彼得堡大教堂广场。

“喀”的一声轻响,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身后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轻柔和蔼的声音:“请告诉主教,阴谋行刺教皇的恐怖分子已经自投罗网了。”顿了顿,又说,“赛吉塔里亚斯探员,你太让我失望了,竟和盘古的女魔头沆瀣一气,背叛自己的祖国。”

他心中一沉,慢慢地转过头,只见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国际刑警与教皇卫队端着枪围在他身后,苏晴也已被四只枪管同时抵住。

一个近白色短发的美貌女子握着hkp2000手枪,居高临下地抵住他的头顶,竟然是国际刑警总部反恐组的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苏晴却似毫无所惧,狂风从广场刮来,发丝凌乱飞舞,双眼闪闪地凝视着他,晕红的脸上依旧挂着从容而莫测高深的微笑。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阿尔卑斯山上,丽莎也正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所震惊。她睁大双眼,怔怔地凝视着被贯穿于朗基努斯枪尖的基谢·德·博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歌昂然挺着长矛,身子一晃,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地。他身负重伤,仅仅凭借着坚韧无比的意志,才奋起余力,强撑到此时。一击得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丽莎一凛,急忙上前将他抱住。

他脸色煞白,浑身冰冷,额头上的犄角已随着身上的火光完全消退了,只有胸膛上那碗口大的伤疤依旧在剧烈翻卷起伏。眼神涣散,似乎在凝视着她,又似乎在乜斜矛尖上的两具尸体,嘴角露出傲慢而冷酷的笑容,呓语似的低声笑道:“你的上帝早已死了,只有……只有恶魔永存于世……”

丽莎心中一紧,瞬间被矛尖一样锐利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悲痛贯穿了全身,泪水夺眶涌出,颤声叫道:“你……你别死!你别死!不……不……你不会死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你”,究竟是指唯一永恒的上帝呢,还是怀中桀骜暴戾、宛如魔鬼的基督之敌。

高歌费劲地抬起手,捏住她滚烫的脸颊,仿佛想要用尽余力将她揉碎,眼睛里燃着两团灼灼逼人的光焰,但很快又暗淡了下来。然后手掌一沉,软绵绵地朝下滑落,脸上依旧凝固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脏却与胸口的伤疤一齐停止了跳动。

“高歌?高歌?”丽莎低声呼唤,就像悬浮在空茫寒冷的虚空之中,无所依傍,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心底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他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苦苦压抑的恐惧与悲伤瞬间如山洪暴发,将她冲垮卷溺。她紧紧地抱着那冰冷的身体,泪水滂沱,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在她身边,是“圣子”与每一个基督徒梦寐以求的“真十字架”与“朗基努斯之枪”,是她六岁以来矢志不渝的追求与梦想。

但此时此刻,这些神器,这些梦想,竟突然变得虚无飘渺毫不重要了,就连枪尖上这具注定要震动整个世界的耶稣“圣体”,也似乎虚幻如空气。

那些坚如磐石的信仰,那些理所当然的感情,那些从未质疑的人生规划,全在遇见他之后发生了突然而猛烈的动摇。他用他暴烈霸道、侵掠如火的吻摧枯拉朽地震垮了这一切,又用他孤独脆弱如迷途孩子的灵魂激起了她温柔包容的母性,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拽入黑暗,焚毁烧熔。

如果没有前往伦敦,如果没有在爆炸崩塌的地道里与他相逢,如果没有耶稣裹尸布,如果没有她随身佩戴的十字架项链里的照片,如果没有那个吻,如果没有转动命运的摩天轮,如果没有坠落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之巅……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如果”,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然而斗转星移,万物有律,所有的“如果”都超脱不出神的旨意。但既然神给了她忠贞于上帝的信仰,又为何安排了这一切?为何让她在最接近神的时刻动摇迷失?让她为了一个魔鬼似的男子意乱情迷,柔肠百结?这一切究竟是神对她的最后的考验,还是“神”真的已死,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发生于这个失去秩序的世界的偶然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