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没有土地啊!”
苏过皱眉不已,他总觉得李逵说的有点不在点上。
李逵笑道:“小师叔,你要联系这看。六月份是夏粮开始采收的季节,按照其他州府,这段时间也确实是粮食最低的时候。大概在二十文一斗左右,一石粮两百文。但是我发现治市官的记录里,颖州这时候的粮价只有不到十五文,有时候只有十四文一斗。”
“这就导致一个六口之家,拥有十亩水田,一年产出30石粮食,投入一成,每口一年口粮3石,最终能够用于其他支出的变现资产,去掉石左右的粮税。也就是粮食大概只有石。即便卖给粮商之后,获得的钱200文,同时人头税每人20文,永远可支配的钱只有720文,按照一贯兑换770文来算,一户拥有六口人的自耕农,一年可以用来支配的收入仅仅只有半贯。其实还要去掉买盐的钱,这是必要开支,可能留给这家人的收入没有盈余,反而会有所亏欠。”
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苏过都惊呆了,突然惊叫道:“李逵你是说,农户很可能卖掉了口粮?”
李逵黑着脸点头道:“没错。同时,我可以断定,义仓在夏粮刚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购入粮食,而是等了一个月。因为义仓的采购粮价在25文,这是夏粮缴纳之后一个月的事了。损失的是官府的钱,但得益的米商和仓监等人。这一个月,也是颖州几家米铺购入粮食的时间点,他们可以将粮价压的很低。导致很多急于还账的百姓,根本就无法获得还账的能力。一旦把口粮都卖了,或许也仅够还账,但是他们的生活怎么办?”
“颖州地方的借贷倒是和其他地区差不多,月息六分。这么大的一笔利息,普通百姓一年收入都不够还账,怎么可能将抵押的土地拿回来?只要三年,这家农户就破产,彻底成为无产之人。”
“而这些土地就不得不落入了米商,仓监这些人的口袋之中。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帮人虽然敛取了数量惊人的财富,但是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多少本钱。很可能他们的本钱来自于元丰八年的那次大火,那年神宗皇帝大行,没有人会在意烧毁了五万石粮食。”
苏过终于看明白了一些,坐标这种知识,只要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就能看出点眉目。苏过的脑子很好用,至少在高俅一俩迷茫的时候,已经趴在走势图上比划了一阵。
良久,苏过抬头看向李逵,问:“这么说来,我们只要解决了这三个月的粮食紧张局面,投入十万,哦,不,只要六万石就能解决颖州百姓的困境了吗?”
“小师叔,你想简单了。”按照正常的想法,确实是这样:“官府即便投入了粮食,也不能解决困境。因为官府只能通过粮商来销售粮食,你认为颖州的米商还有几个是干净的?他们就算是咬着牙,也要将市面上的粮食都收入自己的粮仓之中。为此,他们不在乎钱财。”
“另外,小师叔,你可能不知道民间的借贷方式,一亩地值五十贯,作为质押物,没有人能够借来五十贯。由于高额利息存在,很多百姓是缺多少钱,借款多少钱。有时候是十贯,有时候是五贯。以十贯为计算,一年之后还款20贯,但是两年之后还40贯,三年之后就是0贯……一旦三年无法还款,抵押物就绝对不可能再收回来了。失去了土地之后,这些百姓要么在原来的土地上继续耕种,但是身份变成佃户。要么就远走他乡。”
“人总有生老病死,还有花钱的地方,一贫如洗的他们,如果继续借贷,恐怕只有生生世世成为奴仆。也不用签订契约,小孩子一生出来就肩负巨大的债务,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他们就算没有奴仆契约,也和奴仆没有两样了。”
“该杀!”
就连老好人苏过都看不下去了,他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仓监作恶,就危害如此巨大。可现实恐怕要比这样的结果更加可怕。
李逵继续道:“小师叔,如果今年无法阻止他们敛财,过了今年之后,颖州将有几万百姓将成为贾、孙、刘这几家人的奴仆。”
“何以至此?”苏过震惊于人性的险恶,但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提前做准备,情况也只是到此为止而已。
可是李逵却拿出契约变更的记录,对苏过道:“仅贾道全,去年这个时候,他就增加了00顷土地,他们这种豪取的办法,财富累计速度越往后越快,我估计今年他们的收入的土地会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数字。应该在300顷以上。”
是夜。
苏过带着李逵将分析的结果告诉了苏轼,苏轼听后,没有怀疑,因为他也从数字中看出了玄机,一不留神,将下巴上的长须都拽了一簇,疼得他呼痛不已:“此人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国之大难不久矣。人杰,真要是到这一步,要动用禁军了。”
“师祖的意思是?”李逵担心苏轼还有顾虑。
可是苏轼却目光严厉道:“杀,宁可错杀,也不留后患!”
老实人,苏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