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瞧见流沙仙子,微微一笑,行礼道:“在下肃慎国晨潇。这位仙子想必就是流沙仙子了?”那条螣蛇紫目圆睁,朝着她“咝咝”吐芯子,倒像是在示威一般。
流沙仙子咯咯一笑,扬眉道:“乖侄儿真聪明。”耳垂上的赤练蛇不甘示弱,双双蜷身昂首,龇牙吐芯子,甚是不屑。
雨师妾故人重逢,心中惊讶喜悦莫以言表,未察觉到她语中的讥诮之意,笑道:“这些年我四下打听你的下落,想不到你竟在肃慎国里落了脚。也不怕这些蛮子知道你是黑帝的义子,将你当成箭靶么?”
晨潇眼中落寞之色,微笑道:“黑帝宽和仁厚,天下尽知,他们知道了又有何妨?”顿了顿,淡淡道:“何况我原本就是蛇裔,又是叛臣之后,着落于此,也算是正本清源了。”
原来这男子竟了昔年黑帝闭关之前,在玄水河边拣到的一个孤儿。他被放置在竹盆之中,顺流漂泊,脖子上挂着一个青铜牌,刻着“往事俱沉,暮雨潇潇”八字。黑帝怜之,收为义子,取名为晨潇。
黑帝闭关之后,将他托付与水伯天吴照料,因此与龙女相识。其时龙女不过五岁,小他足足六岁,却口口声声自称姑姑,他生性淡泊随和,也随口应承,从此朝阳谷便多了一对情同兄妹的“姑侄”。
直到二十年前,朝阳谷大宴宾客,双头老祖无意中瞧见他颈上青铜牌的字迹,谈出他是无晵国主的独子。当年无晵国主朱沉如兴兵叛乱,被双头老祖大败于玄水,将不足一岁的儿子放入竹盆,漂流玄水,听天由命,不想却被仇敌黑帝所拾。
晨潇身世既明,被迫离开朝阳谷,浪迹天涯。
雨师妾曾在不句山见过他一次,此后杳无音讯,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二十年来常常牵挂,以为他已不在人世,暗自怅惘难过,不想他竟到了不咸山,成了肃慎国的首领;而她,也已成了本族叛徒。命运无常,又有谁能预料?
肃慎蛮人见晨潇与龙女颇为熟稔,惊喜交集,又纷纷拍打胸膛,众琴虫拍翅尖鸣呼应,几群鸟啼声一片,震耳欲聋。
晨潇微笑道:“姑姑是否听说了石谶之事?近日来,北海蛇裔各国都在流传着蛇鸟汇集平丘,女娲、伏羲转世。他们将你认作是驾鸟而来的女娲转世了。”
雨师妾与流沙仙子对视一眼,抿嘴微笑,心想:“欧丝之野机关算尽,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倘若她遇见的是这些蛮族,而不是我们,此刻已经如愿成为‘女娲转世’了。”
鸟群尖啼翻腾,黑压压地从肃慎族四周席卷而过,众蛮人欢呼呐喊,果真将雨师妾当成了从天而降的女娲转世,纷纷驾驭琴虫掉转方向、跟随着她们朝东飞去。
雨师妾与晨潇一边叙旧,一边谈及近日之事,才知伏羲石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水族境内的蛇裔各国都极为振奋,只盼着女娲、伏羲两位大神尽早复活,重振蛇族雄风。
连日来,不仅水族蛇裔国民翘首以待谶语中的“万蛇千鸟”,就连木、火、土等族的蛇裔亦千里跋涉,纷纷赶往北海,想要跟随这些蛇、鸟,前往平丘朝圣,等待两位大神转世重生。
雨师妾心中怦怦大跳,暗想:“眼下烛老妖重伤不起,水族人心惶惶,局势动荡,正是全面反击的绝佳时机。北海蛇裔与水族素来仇隙极深,若能让所有蛇裔都将我认作女娲转世,就能鼓动他们里应外合,为小野平添强援……”
正自思忖间,前方狂风大作,天色陡然转暗,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如蓝龙怒舞,天地骤亮,“轰隆隆!”惊雷连奏,震耳欲聋。
群鸟惊啼,轰然冲散,众人心中大凛。居住北海多年,绝少见着雷霆闪电,饶是肃慎蛮人剽悍勇猛,被狂雷劈震,亦不由骇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闪电接连亮起,轰雷回荡,狂风怒吼着扑面鼓舞,刮得众人透不过气来。前方冰山与天空交接处,紫黑色的云层滚滚翻腾,仿佛万兽奔腾,巨浪滔天,迅速向上空奔涌蔓延。
“北极雷风暴!”雨师妾倒抽了一口凉气,在闪电映照下,众人脸容全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蓝紫色,骇异惊恐,瞧来极为诡异。
北极的雷风暴极为罕见,但一旦出现,摧枯拉朽,开山裂石,威力凶怖难当,纵是神级高手也难逃离。当年水族的冥河真神便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风暴中,先被雷霆劈断奇经八脉,又被迸裂的冰山活活砸死,埋葬于冰川底下。
狂风怒号,将群鸟惊啼声尽数压过,众人连彼此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风势越来越猛,呼吸不得,衣裳鼓舞欲裂,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心底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