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烟石心中陡然箍紧,一旦他松手冲脱,必将被那凶鸟的巨翼横扫为齑粉!

她记得师傅说过,太古之时,南海火山迸爆,成千上万只的凤凰被烧溶在喷薄的岩浆里,魂魄融合重生,衍变成了这旷古绝今的南荒鹏鸟。因为它的肆虐,大荒生灵涂炭,十二族百姓十亡其三,若非女娲倾尽全力将其封印,南荒万里河山早已成了无垠焦土。

如今女娲已死,就连神农也变成了一尊石人,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降伏这大金鹏鸟?难道自己注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喷出的烈火将天地焚毁,看着它舞动巨翼将他拍碎?

“蚩尤!蚩尤!”她的心仿佛在随着这个名字猛烈地跳动着,而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难以遏止的桎梏剧痛,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过脸颊,炽热如烧。

“呜——哇——”大鹏尖啸,震耳欲聋。头顶忽然卷入一阵炙热狂风,刮的她长发乱舞,抬头望去,上方张合的腔洞红光刺目,她心中陡然一跳,想起了和蚩尤合力击杀九黎神兽的情景,想起他曾说过,灵珠乃凶兽原神所寄,只要将其吞入,再凶狂的妖兽也只能沦为你腹中之物!

霎时间,她精神陡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贴着大鹏蠕动黏滑的胃壁,朝上游急冲。强忍巨痛,顶着猎猎焚卷的狂风火浪,穿过七折八弯的腔道甬洞,终于来到了大鹏心室之中。

“嘭!嘭!嘭!嘭!”彤红色的巨大心脏犹如赤山雄岭,急剧地鼓舞收缩,在左右心房之间,赫然夹着一颗直径近丈的艳红圆球。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按恐惧,抄足踏风,瞬间直冲而上,蓦地张口咬破那颗巨大的兽珠,猛力吮吸。

“轰!”头顶如焦雷狂爆,身子一晃,险些仰面跌下,霎时间眼前赤红一片,只觉喉中烈焰飚卷,仿佛岩浆滚滚飞瀑似的奔泻入她的体内,将她五脏六腑、七魂八魄全都烧成灰烬!

她周身巨震,痛不可抑,双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兽珠。渐渐地意识迸散,整个人仿佛被烈火炸成了丝缕轻烟,徐徐飘飞起来了,悬浮在一片桃红色的虚空里。

悠悠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心中巨痛如绞,仿佛从半空重重撞落,被卷入层层叠叠的惊涛骇浪中,赤红色的狂涛怒吼澎湃,兜头扑面,夹杂着万千嘈杂声浪。

突然,那排冲席卷的巨浪变做了大雾狂风、万兽奔腾,她看见蚩尤仰天狂吼,挥舞苗刀横扫千军。狂风怒卷,她冲天飘荡,雾霭茫茫,他突然伸出手,铁箍似的将她紧紧扎住,一阵酥麻异样的感觉霎时间在自己指尖爆炸,烈火似的烧遍全身……

幻象如狂潮扑卷,她的咽喉象被什么堵住了,四肢酸软,无法呼吸,脸颊、耳根滚烫如火,脑中一片空茫。

然后她看见帝女桑的烈火在狂风里冲天摇曳;看见他抱着自己,焦急地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看见冷渊里翻腾的苦泪鱼;看见瑶碧山;看见赤炎城那紫红的夜空;看见暗室里闪耀的刀光;和他为那个女孩流的泪水;看见那一刻她心碎了,而他却不曾觉察;看见自己抱着赤铜盘向滚滚岩浆冲落;看见错身那一瞬间,他不顾一切地朝自己伸出的手掌,因为那一瞬间,她死而无憾……

终于,她看见了所有一切,当那滚沸的灵珠烈火象决堤的春洪冲垮了她的心锁;当她被那急速飞旋、深不可测的赤红旋涡所吞噬;当她浑身烈火熊熊,巨痛如爆;当她弓起身,松开手,重重地撞落在大鹏的心房。

她看见了遥远的赤炎王宫的下午,那个坐在竹影里的女子徐徐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孩子,你会为他而死。”

她闭上眼,泪珠倏然滑落,悬挂于嘴角那丝泛起的淡淡微笑。

那一刹那,她听见心底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然后是无边无际的、象极夜一样永恒的黑暗。

※※※

时近黄昏,阳光斜照。

单狐山碧丘连绵,宛如螺鬓密布。狂风刮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到处都是杀伐声,夹杂着箭矢破风的锐响,与山石滑落的隆隆回震。

纤纤骑乘在雪羽鹤上,银盔白甲,如镀金光,手持千里镜,眯着妙目徐徐扫望前方的辽阔战场,俏丽的脸容冷冰冰的瞧不出半点神情。

咫尺之外,辛九姑骑乘龙鹫,凝视着她,心中悲喜交织。这十与日以来,跟随着她领军北伐,所向披糜,才知道她任性柔弱的外表下竟还藏着一颗如此坚强而勇敢的心。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这个孩子再也不是当年在古浪屿上与白龙鹿嬉笑打闹,成日痴缠着拓跋野的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女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西王母那日竟会力排众议,让她领兵挂帅,行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