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牵着她的手跃出神壶,四下环顾,不见缚南仙踪影,惟有那白玉石柱旁留了几点血迹,心中一凛,低声道:“娘?娘?”

叫了几声,浑无应答。纤纤的脸色也变了,让拓拔野隐身藏在门侧,摇了摇床边的响铃。

过不片刻,一个侍女推门而入,望见纤纤,失声道:“公主!”又惊又喜,转头叫道:“公主回来……”

话音未落,已被拓拔野掩住口鼻,挣扎不得。纤纤关紧房门,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九姑和桃姑呢?”

那侍女惊愕地睁大双目,望望拓拔野,望望她,似是有些云里雾中,不明所以。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公主,你……你忘了么?你方才被帝鸿劫走了。桃姑是东海龙神所化,九姑已经……已经死了……”说到最后一句,眼圈一红,忍不住哭出声来。

“什么?”纤纤当胸如锥,脸色瞬时惨白。她与辛九姑朝夕相处,情同母女,感情之深,甚至更在西王母之上,听说她竟已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突然坠入深不可测的寒渊之中。

那侍女将先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拓拔野、纤纤听得又是震骇又是悲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到辛九姑忠心耿耿,竟会死在西王母手中!

霎时间,九姑平素的音容笑貌、种种关怀慈爱全都潮水似的涌上心头。纤纤浑身颤抖,朝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泪水如断线珍珠,籁籁掉落。

拓拔野封住那侍女经脉,藏于衣橱之中,想要转身劝慰,心中却也如箭攒刀刺一般。汤谷群雄之中,辛九姑与他们相处时日最久,感情最深,倘若是被敌人杀了,尚可报仇;然而死于王母之手,纵有万斛悲痛,又有何处可倾?

纤纤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嘴角冷笑,低声道:“我猜对啦。我娘重权重利,甚于一切,她既铁了心要和土族结成同盟,谁也阻挡不得。即便真拆穿姬小贼的面目,她也必会百般替他圆谎,为他撑腰。”

拓拔野知她所言非虚,心乱如麻。

眼下五族之中,火、木族元气大伤,兵疲民蔽;土、金族休养生息,兵强马壮;水族瘦死的猛犸比象大,虽然水师屡遭败绩,但地大物博,铁骑、步兵仍十分强盛。要想扳倒姬远玄,最为关键的便是赢得西王母的支持,只要能得金族、火族相助,加上苗、蛇、龙三军,当可与土、水联盟决一胜负。

但金族的传统向来是不轻衅战端,超然局外,极少搅和到大荒各族的战乱之中。姬远玄又摸清了西王母的心思脾性,对她必恭必敬,率诸侯以臣服,自然大得她欢心。

这三年之中,金族大军虽然跟随姬远玄征讨九黎苗族,却少有真正交锋的时候,仗着白帝是大荒天子之利,更俨然成为大荒第一族。白招拒明为神帝,西王母却实是天下之主。

一旦两族联姻,西王母依旧可以凭借姬远玄统治大荒。江山稳固,四海太平,她又怎会胳膊肘外拐,帮着外人对付金刀驸马?金族上下又怎会甘于自陷战火,辟利趋害?

眼下缚南仙被西王母所擒,倘若当真投入炼神鼎中,魂飞湮灭不说,姬远玄必定还会反咬一口,告之各族群雄,龙族与帝鸿鬼国、九黎苗族沆瀣一气,意欲劫走西陵公主,破坏大荒联盟。

拓拔野越想越是凛然,缚南仙自作主张的“妙计”,不但没能诱使西王母对付姬远玄,反倒作茧自缚,坏了大局。加之今夜姬远玄刚以帝鸿兽身现迹昆仑,自己此时若再带着纤纤现身,这“帝鸿”的嫌疑可就更加难以洗清了!

饶是他聪睿绝顶,思绪百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目光转处,瞥见使女新甫送入的、叠放在玉案上的霞帔凤冠,心中登时刺疼如扎,突然又是一动,闪过一个从未触及地念头来。

忽听纤纤低声道:“拓拔大哥,事已既此,只有摸着石子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救出娘,再作打算。”

拓拔野收敛心神,点了点头,沉声道:“如那侍女所说,姬远玄既敢在洵山设下祭坛,炼化娘亲,必定已埋伏周详,等着鱿鱼自投罗网。群雄毕集,我们先乔装混入,伺机行事。”从怀中取出几张晏紫苏特制的人皮面具,挑了一张敷盖在纤纤脸上。

纤纤对镜而望,终究不放心,又用胭脂水粉轻抹妆扮。过不片刻,柳眉杏眼,判若两人,再难看出半点破绽,纵以念力查探,也感觉不出丝毫异样。转身朝拓拔野嫣然一笑,心中却突然一阵莫名地凄凉怅惘。

倘若自己不是纤纤,不是西王母的女儿,只是这镜中的陌生美人,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加单纯、快乐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