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莫名的恼怒,那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和天征告别,就傲然孤身下山离去。下到山来后有些后悔--然而终归要面子,不曾返身回去道歉。
那一别,便是经年,其中罗浮叶家出了无数变故。
首先是听说苗疆拜月邪教和试剑山庄开战,双方伤亡巨大--中原和南疆来往不便,消息传到的时候父亲颇为担忧,立刻让阁中护法和儿子带领人手前去。然而他却有些拖拉。
那丫头不是说她哥哥最厉害么?怎么这一次居然要让他出手?十八岁的少年一边这样赌气想着,一边却为那个骄横的女娃儿的安危担忧,马不停蹄地带人赶到了千里外的罗浮山。
然而等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却已经是一场血战已过。山庄旧识伤亡大半,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烈火焚烧的痕迹--据说拜月教曾一度攻入试剑阁,却终被老庄主和少主领人击退。
叶老庄主虽力克邪教,保住了试剑山庄,再度赢得了在两广武盟中的声誉,但也在这次剧战中身受重伤。鼎剑阁的人马来到后不久,他尚未见到长辈,就传出了叶老庄主去世的消息。一夕之间,南宫世家的二少爷第一次觉得了江湖的血腥和无常。
葬礼上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丫头,样貌依然,只是脸上已然没有昔日的红润,低眉垂眼地跟着兄长跪在灵前,对着各位前来吊唁的武林人士一一回礼。在他代表中原鼎剑阁上香的时候,她也没有看他,只是木然一躬身,低着头。
第一次见到那丫头这样的表情,他心里陡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怜惜,横了一眼一边的好友,隐隐有愤怒和自傲:枉她一心倚赖你,你毕竟未能护得她周全--若是以后小叶子嫁入南宫世家,决不会再有这种事!
出殡完后,他看到她始终苍白着一张脸,木无表情得宛如一个失神的傀儡娃娃。心中陡然被刺痛了一下,忍不住想和那个丫头说话。那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一贯要面子的南宫公子顾不得失礼,径自沿着昔日熟悉的路径,跑到后院去找已经是未婚妻的天籁。
然而她见了他,只是一声惊叫,以袖掩面、连连后退,立刻叫来了侍女赶他出去。
果然是长进了么?以前是亲自动手打人,现在居然懂得使唤下人了?
他冷笑,却哪里肯走。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叶家大公子来了,隐约间居然有惊慌的表情,一把将他从闺中拉了出来,定了定神,呵斥:"天籁已经十四岁了,很快就要及笄,南宫家和叶家都是武林世家,还是不要太放肆的好。"
他诧异地看着好友,不曾想叶天征居然会抬出礼法这顶大帽子压他,一时无言反驳,只是冷笑:"好!那么等明年小叶子及笄之后,我就来迎娶。"
叶天征身子猛然一震,眸中神色复杂,许久,终于淡淡道:"家父亡故,为人子女需有三年热孝,所以天籁最近无论如何不可能出阁。"
仿佛听出了挚友语气中的不自然,他冷然抬眼看去,叶天征却已经转身走开。
说不出的尴尬和僵冷,第一次在两位并肩长大的挚友之间出现。南宫陌在罗浮山小住了几日,帮着料理了一些山庄劫后的杂事,惊讶于这一次拜月教之战中伤亡的惨重。然而,他总感觉从叶天征开始,到山庄里残余的几位长老,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隐隐含有深意,仿佛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个心气高,肠子直的人,无法忍受这里冷漠晦涩的气氛,转身告辞。出乎意料,试剑山庄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挽留他,哪怕是刎颈之交的叶天征。他带着人马扬长离去。
那以后,又过了八年。女大十八变,那些年里,听人说二小姐越来越美丽,脾气也越来越温柔,处事更是干练,帮着哥哥打理内外事务,让试剑山庄在老庄主死后声名得以不坠,领导着两广武盟、和中原的鼎剑阁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转眼,他已经二十六岁,而叶家二小姐也该有二十二,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
那样长的岁月里,鼎剑阁曾不止一次派人去试剑山庄迎娶二小姐,然而却被种种借口推脱。父亲南宫言其多少有些生气,却看在和试剑山庄多年交情的份上、对少庄主的无礼一一忍让,将婚事一次次延后。
然而凡事总有个限度,当武林中对于试剑山庄两兄妹开始蜚短流长,不伦的谣言不胫而走的时候,不用说他自己、连一直气度从容的父亲都有些坐不住了。
"无论如何,年前,必须请叶二小姐出阁。否则,婚事作罢。"在再度派出邹世龙护法前往岭南迎娶的时候,父亲皱起眉头,低声吩咐,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天征这个孩子是个聪明人,外面的传言他不会不知道--请他想清楚轻重利弊,不然身败名裂的,不但是罗浮叶家,南宫家也会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