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那笙说的。
“啊?”东巴少女还没有明白这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忽然间听到真岚拿起那个空酒囊说了几个音节,她只觉飕的一声,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眼前立刻一片黑暗。
“喏,每次你只要敲敲酒壶口,念这个咒语就可以了……”头顶上,蓦然传来真岚和西京的对话,“这样就可以了,对,对……”
刺鼻的酒味熏得东巴少女几乎昏过去,她盯着头顶上那一处遥远的光亮,发现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陡然明白,立刻跳了起来,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该死的臭手,该死的酒鬼,放我出去!”
“喀嚓”一声,头顶那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被遮盖上了。 日光中,这片废墟在热力下蒸腾起血的腥味——那是昨日那一场杀戮中死去的平民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西京收起酒壶,一人一剑走出破落的如意赌坊。
带着腥味的风迎面卷来,吹得他乱发飞扬。
“呵呵!”落拓的剑客抬头看着万里蓝天,虽然明知前途漫长险阻,却忽然觉得雄心满怀,直欲拔剑四顾——那是他买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踌躇满志。他西京便要游历天下、去一一扣开那六合的封印,前路凶险异常,不知道会在哪一处倒下、被何人斫去了大好头颅?
“将军也要上路了么?”身后忽然听到有人招呼,回过头去就见到了收拾好包裹出来的如意夫人——这个赌坊原先的老板娘成熟美艳,看似柔弱无骨,然而却是复国军中的精英。为了族人她曾委身事敌,多年辛苦经营、敛聚势力财产。一等时机到来、便毫不犹豫地一夕间散尽家财,遣走庄客,孤身一人踏上前往总督府的道路。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烈烈风骨,慷慨激烈,该让世间多少男子汗颜。
作为游侠的西京心下肃然起敬,立住了脚步:“夫人也要上路了么?”
“嗯,少主吩咐我要尽快赶去总督府,片刻延迟不得,”如意夫人已经换了一身素衣打扮,却掩不住举止之间的美艳风姿,神色却是焦急的,“慕容公子已经拿着双头金翅鸟的令符出去,假若他能成功、桃源郡的变乱便要起于顷俄,我得赶快去见舜昭。”
“总督府……是在息风郡吧?”西京沉吟着,盘算着前方的路途,对着如意夫人点点头,“路途不算远,夫人自己小心。”
“嗯。”如意夫人答应着,跟了出来,眼神却是犹豫,“怎么不见那笙姑娘?”
“她?”西京忽然笑起来,扣了扣腰上的空酒壶,“这里!”
如意夫人一愣,潜心听去,果然隐隐听到酒壶里有敲击的声音,陡然明白了谁在里面,终于忍不住扫了满脸的愁容,掩口微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赌坊老板娘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给西京:“将军此去九嶷,必经过康平郡——我有一位好姐妹在康平多年,广有人脉,或许能帮上一点忙也未必。将军到那里、只管拿着这个信物去找天香酒楼的老板娘就好。”
“酒楼?”多时未曾沾酒,西京听得那两个字喉头耸动,也不客气、笑了笑伸手取过,顿了顿,在如意夫人就要出门的时候,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对方:“对了,这里有些微薄物,还请夫人收下、代为转交复国军。”
如意夫人诧异地看着交到手里的一卷旧书,入目的是封面上古朴的手书,赫然四个草书——《击铗九问》!
恍然知道西京交付到自己手里的是什么,如意夫人仿佛烫着一般退了一步,讷讷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落拓剑客:“西京将军……你、你把剑圣门下的不传之秘交付给我?这、这可怎么当得起?……”
“我还嫌交得晚了——若我早日将卷中的剑技教给汀,她也不会……”西京顿了顿,声音低哑下去,扯着嘴角笑了笑,“其实师傅在入门的时候就教导我:剑圣之剑须要为天下被侮辱被损害之人而拔——可笑我习武有成、却遭遇国破家亡,百年来更一味沉溺在醉乡里,居然对身边那些需要我拔剑相助的人视而不见。尊渊师傅若知道我今日将剑圣门下的剑技公之于众、遍授复国军,想来他只会怪我做得晚了、绝不会说我做错了。”
如意夫人握紧手中薄薄的一册,眼睛微微红了一下:“将军何必如此自责……其实汀虽不能长久追随阁下,对于我们鲛人一族来说、她已经是少有的幸运。”
“幸运……幸运么?”西京忽然低头苦笑,摇头,“不,我只希望以后鲛人中如她那般命运的,不要再多。希望夫人将这一卷书带给复国军——我不知道汀从我这里偷师学去了多少,但这卷书总要比零碎的片断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