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容若一路说笑、胡扯、追问、纠缠,他因萧远而郁闷的心情也不知不觉轻松自在了。
但当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心境,又想起容若刚才的做法时,心中,竟也暗暗震动。
当时他和萧远都处在困境之中,萧远对他的调戏和对秦主的不敬言词,都是对大秦国的侮辱,而他在大楚国的京都里,弄伤诚王,箭指皇兄,也同样是轻慢了楚国的尊严。
无论谁对谁错,追究起来,两个国家都会很为难。
可是,容若这个皇帝,却完完全全摆出一向不懂事、不管事,甚至很胡闹任性的样子,随手扯了他去逛街,一句话扣死了诚王是假的,根本不去追究此事。一个很可能会引起大麻烦的国际事件,变成了冒充贵人的骗子引起的一个小争端。
楚国和秦国,面子里子都过得去,以后只需装糊涂,将错就错,也就避免了许多麻烦。
纳兰玉望向容若的目光,不由自主露出惊疑之色,这个看似什么也不懂,任性妄为,残暴之名传于天下的无权皇帝,到底是真的无知胡闹,还是大智若愚?
他心思正一片纷乱,忽然有了一种很熟悉,很奇异的感觉,忍不住回头望去。
正说得开心的容若,感觉到纳兰玉回头,也跟着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容若只来得及看到,长街转角处,淡淡的蓝衫一闪而过,而掌中,纳兰玉的手腕用力一挣,脱了出去。
纳兰玉极是恭敬地施了一礼:“皇……萧公子,公子的盛情,纳兰玉铭感,只是今夜有些杂事没有处理,不得不失陪了。”
他竟是怕极了容若开口留他,自己不好拒绝一个皇帝,说话的时候,已是连退了七八步,话音未落,就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快步离去,根本不给容若开口挽留的机会。
容若确实是张嘴准备留他,可是看他这般行动,竟是绝不肯再做停留的样子,嘴张开了,却也没说话,伸在半空中想要拉他的手,僵了一僵,又收回来。
容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嘲地说:“我这个残暴的家伙,果然是很没有人缘的。好不容易碰上个让我佩服,想要结交的朋友呢!”
“反正你没事,要不要跟着他?”性德的声音,淡漠如风。
“不用了,我不是傻瓜。秦国派到楚国的人,当然是有政治目的,他居然连和皇帝结交的机会都要放过,可见今晚必然是有什么要事、秘事……”容若耸耸肩:“这种有关国与国之间的机要秘密,还是少知道得好,我反正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头大的程度一向和知道的秘密多少成正比,我的长相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看,就不必再向大头皇帝发展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伸出手,顺顺当当挽住性德的胳膊,然后露出偷袭成功的得意笑容:“没有了纳兰玉,不是还有你吗?反正都有天下最漂亮、最养眼的人陪我逛街。来来来,我们去大采购,把整个夜市都搜括一遍,有你在一旁出卖色相,保证老板们会用最低价把最好的东西卖给我。”
被人这样扔在大街上,他居然完全没不高兴的感觉,反倒是开开心心、快快活活,拉着性德,继续他伟大的微服私访、游戏玩乐的工作。
性德望了望容若亲亲热热挽在自己臂上的手,看看他笑得自自然然的脸,什么也不再说,只是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唇角略动,似乎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萧远怒气冲冲,策马回府,远远看到诚王府前,一群仆从护拥着一顶熟悉的华丽轿子刚刚停下。心中一喜,大叫:“大哥。”
他催马往府门急驰,也许是马催得太急,挥鞭太重,那马儿竟忽的仰天长嘶,猛然间前足立起。
萧远没有防备,措手不及,惊叫一声,从快速奔跑的马身上直栽了下来。
因为萧远看到了瑞王的轿子,忽然加快马速,其他人都来不及跟上,眼见萧远遇险,竟是谁也来不及相救。
轿帘急掀,有人从轿中又急又快地冲出来,因为动作太快太急,竟几乎跌倒,惊呼:“远弟。”却也同样无计可施。
从急速狂奔的马上跌落,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在一片惊呼声中,有人吓得腿软,有人全身冒汗,有人闭目不忍看,也有人睁大眼睛,无可奈何地,等待着诚王萧远血流满面、筋断骨折的那一刻。
“王爷小心。”
一个人影极快地掠出,动作如电,及时伸手一托,和萧远一起跌到地上。因他这一托,大大缓解了萧远跌落的势子。萧远虽然也跌得灰头土脸,但总算没受重伤。
身后的仆从一起围过来,扶起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