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哥。”谢瑶晶的声音里已带了讶异,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天天去见萧遥,整天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觉得他渐渐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觉得他渐渐接受自己,自觉已经不是外人了,忽然听了这样的回答,不免觉得惊愕。
谢远之伸手按在谢瑶晶肩上,阻止了天真的孙女儿继续问下去,徐徐伸手肃客:“各位,请入内奉茶。”
“多谢了。”在场有地位、有势力的有好几位,但是开口说话的却只有萧遥一人。
他当先入了厅,其他人才入厅,每人都带了两三名随从,无不侍立在后,一时间,偌大厅堂,竟全都是谢府之外的人了。
谢远之坐下后,并没有招呼下人进来奉茶服侍,他只是一个个看过去,看着自己几十年商场上的朋友伙伴,好几次开口想说话,最终竟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在这老人深刻的目光注视下,有人不由低下头,有人悄悄侧开眼,但也仍然有人带着冷笑,毫不羞惭地回望他。
容若胸中激越之情忽起,再也坐视不下去,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代替谢远之大声问了出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偌大厅堂,一时静得可怕。
容若忽的冲到萧遥面前,大声问:“为什么?”
萧遥唇边掠起一抹冷笑,并不回应。
谢瑶晶忍不住大声说:“你在叫什么,发疯了吗?”
“闭嘴。”容若毫不客气的一声断喝,回头狠狠瞪她一眼,眼神凶恶得让这位大小姐立刻闭上了嘴。
谢远之这才慢慢开口,声音沉痛:“萧公子,为什么?这几年来,我可曾薄待于你吗?”
“没有。”萧遥毫不停顿地回答:“你对我非常客气,为我置家宅,替我请佣人,供我夫妇安然生活的一切费用,从不以普通客卿的身分来看待我,只当我是贵客,处处照料,时时尊敬。不过,同时,你也有意无意,把我本是王子的消息,让其他人知道。有我在你谢家为客卿,官府对谢家贩的盐,检查都要少了许多,税也绝不多增。各地关卡,大多通融开放。其他商家,也都对谢家更为客气。谢翁,你给我的不少,我回报你的也不低。你不曾薄待于我,我又何曾亏负于你。只是……”
他唇边笑意,冷意更甚:“谢翁对于多年来共同进退的朋友,只怕多有亏负吧!济州盐茶生意,通行天下,可是济州大小商会的事务,多由盐商行会一力把持,茶商行会,处处低头,赵老板早已有诸多不满。谢翁你身为盐商会长已有二十八年,姚老板就给你当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副会长,要到哪年哪月,这正会长的位子,才轮得到他来坐。锦庆隆、富祥林,和你谢家做了足足三十年的生意,人人都说他们沾谢家的光,是谢家给他们的生意,才捧出了他们今日的成就。各位老板都是富可敌国的身家,却还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你当他们心中就没有一点微词吗?盐帮几百年积业,代代主掌盐运,可是自谢老爷控制济州盐业以来,盐帮表面上是协助谢家,实际上,不过是喝你谢家吃剩下来的粥,盐价、运价、时日,没有一样他们做得了主,忍了你谢老爷几十年,也算是给足面子了。还有民团乡勇,无不尽力协助地方安全,使商人船队可以来去自如,不受匪扰。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这位楚国首富,有点大方的表示,少不得要来向谢翁讨教一二了。”
他眉目英且朗,顾盼而神飞,此刻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倾轧之事,神色却一如纵酒吟诗般自在。
谢远之听得神色渐渐惨淡下去,谢瑶晶却是目瞪口呆,颤声说:“萧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别吓我了。”
这美丽多情的少女,再天真无知,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正因为感觉到悲惨事实的降临,心中痛极,更不愿承认,一边摇着头,一边怔怔落泪:“萧大哥,你,你……”
谢远之长长叹息,伸手想要安抚伤心的孙女,却最终无奈地道:“原来,各位竟有这么多怨言,倒是我辜负诸位了。”
仍然没有人说话,有人沉着脸,有人还勉强装出笑颜来,有人张张嘴,不知还想说什么话,但最终,都没有出声。
只有谢瑶晶那惊惶的啜泣声,响在这偌大厅堂里。
容若怒极之下,反而大笑了起来。
整个大厅里,一时竟只有谢瑶晶的哭声,以及容若的笑声。
第四章 谁是谁非
容若一向性子平和,得过且过,可是这一番发怒,笑声中却是极尽讥讽嘲弄,刺得人脸上发烧。
容若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视每一个人:“好,原来,济州城里的仕绅豪商,就是这样仁义道德的真面目,原来你们的经商之道,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