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如笑道:“在秦王眼中,我们早就没了体统了。这样吧,就说我是皇上身边的掌印女官,如今这行宫一切事务,由我处置,我们先出去,把所有分拨到行宫听令的人全部集中,我要查看他们的花名册,分派事务。让张铁石调上我们的人,把这厅子围住,别人不许靠近。”
陈逸飞眼神一闪,望向那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难道……
楚韵如微笑:“不,他们并没有什么秘密要谈,只是,我觉得,对容若来说,现在这一切,正是他所需要的,也许他们可以谈谈心,虽然不是什么隐秘,却也由不得人随意窥听。”
陈逸飞点了点头,和宋远书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人就这样落落大方地从容若身边走过。
容若此时正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唉哟惨叫着:“疼啊……别,轻点,饶了我……啊呀,别打脸啊……我还要见人呢……”
大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根本没有引起三人中任何一个的注意。
苏良狠命地踢打着他:“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就会一个人去拚命、去冒险、去胡闹,连个信也不送给我们。”
“不关我的事啊,我怎么知道萧逸不告诉你们我没死……唉哟……”容若的分辩被他自己的一声痛叫打断。
赵仪铁青着脸死命挥拳头:“你就会充英雄,你要救你的朋友,难道我们就不想救我们的师父了吗?你一个人跑到秦国来送死,你知不知道我们日子怎么过的?”
“我们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知道吗?我们有多久没好好笑过,你知道吗?”
“他妈的,为了给你报仇,摄政王让我们学文学武学兵法,学得连口气都没得喘,学得比三头牛、四头驴加起来还辛苦……”口不择言的苏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什么不伦不类,只知道大叫大嚷。
本来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全身缩成一团的容若,忽然抬起头来,他看到那两个凶悍的少年,在痛骂他的时候,眼睛却是通红的,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他怔了怔,忽然跳起来,伸出手,把两个倔孩子抱住,大声说:“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心中一阵柔软,这两个倔强的孩子,或许拼尽了一切,想说的其实只是,“太好了,你没有事”,而他们说不出口,就由他来代他们说吧!
高举在空中的拳头,忽然软弱地垂了下来。
有一只脚不轻不重地在容若漂亮的龙袍上留下一个难看的黑印子:“我们当然没事,倒是你……”
声音一顿之后,赵仪刻意粗声粗气:“没让秦王整治个半死吧!”
容若轻轻笑起来,两个少年的眼睛都东望西望,看房顶,看柱子,就是不肯看容若的眼,唯恐泄露了眼中一丝一毫的关切。
容若不知心中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然后大笑:“他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关关小黑屋而已,这怎么动摇得了我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古今中外盖世无双古往今来空前绝后聪明绝顶俊逸绝伦文武双全英雄无敌风流倜傥情场杀手鬼见愁玉面郎君美男儿容若公子的坚强意志。”
“我呸!”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地表达他们对容若厚脸皮的不屑。
容若却真的爽朗大方地高声笑了起来,刚才的回答,其实真的没有一丝掩饰、一点勉强。
今日阳光正好,即使大厅的门关着,整个厅堂,也亮堂堂一片灿然。那黑暗中的绝望,那人性中的软弱,那种种在心中快速增长的黑暗,虽然他一直极力压抑,虽然藉着安乐的帮助、韵如的信托,他可以仍然保持着长久的坚定,而在秦宫一次次上演意志崩溃,丧心病狂的戏码。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黑暗终究在心头扎下了根,坚强和原则,也一样会有极限。直到今天,这如许阳光下,在这两个阳光般少年的追打下,曾经让他无法安枕,每每被噩梦惊醒的阴暗与寒冷,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世上,还能有几双,完完全全不在乎他的身分,只纯粹为他的安全而会在刹那间通红的眼,这世上,还能有几个人,完完全全不带任何功利,不含丝毫算计,敢于这样肆无忌惮追打他,让他忘了身分,忘了权谋,忘了人世间曾有过的阴暗和冷漠。
为了这样的光明,他怎能允许自己去改变。
“喂,怎么不说话?”苏良一拳捅在他肩膀上。
容若揉着肩膀,继续傻笑。
赵仪微微一笑:“以为你死的那段日子,我们跟摄政王回京,学习兵法权谋,学习取舍之道、杀戮之术。摄政王说,好好学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出将入相,名留史册,也未必不可能。可是,学习那些杀戮毁灭的手段,感觉真是不好,将来如果一定要运用那些手段,可能更不舒服吧!”